这个背影竟然是檀旆。
檀旆叉腰站在我和唐铮生之间,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语气冷漠道:“很可惜,人质被我救了,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你们父女俩自杀白死,反正带不上刘芳,二是跟我们回刑部,等候大理寺和刑部判决。”
唐铮生讷讷地望着檀旆,“你是谁?”
檀旆头一次被人问及官职,微微一愣,继而抬了抬下巴极有架势道:“五官中郎将,檀旆。”
没想到唐铮生对檀旆居然有印象,“是你……是你要求御史台查刘茂贪墨一案?”
檀旆点头道:“是。”
“然后你就没有再管?”
檀旆眉头微皱,顿了一会儿才道:“官员贪墨本就该由御史台来管,我有检举之责,却没有查问之权,否则便是逾矩。”
唐铮生反驳道:“可现在你管了。”
檀旆耸耸肩道:“我只是碰巧路过。”
“奸臣——果然是奸臣!”唐铮生颤抖着手指,指着檀旆控诉道:“原本士族官员说你们一家是奸臣,我只当是利益不同的污蔑,如今看来说的全然不错!你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什么都有道理,仿佛看别人都是蝼蚁!沅国律法,哪里管得了你们?!”
唐铮生举着拳头恼火地冲了上来,这种不讲章法的攻击被檀旆轻松格挡,一掌推了回去,唐铮生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石壁。
“爹——”唐静见状,赶忙哭喊着去扶唐铮生,关心她父亲有没有受伤。
檀旆接到表哥略带疑虑的眼神,小声道:“我下手有分寸。”
表哥这才放心地对外面喊道:“来人——”
刑部的人明显是等急了,表哥话音刚落,他们就训练有素地冲了进来,将整个山洞围得水泄不通,看着唐家父女靠着石壁缓气的样子,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带了些疑惑,看起来想问又不敢问。
表哥趁机道:“犯人认错态度良好,主动把人质交给我们,先把他们带回刑部大牢看押,不得用刑。”
唐家父女满脸诧异,不时狠狠瞪一眼刘芳的样子实在很难看出“认错态度良好”,但表哥已经下了定论,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言,默默给唐家父女锁上镣铐。
唐家父女被带走时,眼睛一直盯着我和表哥,眼中写满了不甘与困惑。
表哥只是不希望他们被判重罪,才做了这样一番说辞,也不知他们最后能不能想通。
刘芳已经被救下,虽然是她父亲作孽,但她本质上与本案无关,所以刑部的人没有给她上镣铐,也没有催她。
刘芳磨磨蹭蹭留在最后,见唐家父女离得远了听不见我们说话,才战战兢兢地对我和檀旆行礼说:“多谢单姑娘,中郎将。”
檀旆淡漠地说了一句“不必客气”,见刘芳期期艾艾地看着我,略一思索,便举步走出山洞,把地方留给我和刘芳。
他应该和我一样看出刘芳一脸有话对我说的样子,抑或是听到了刘芳刚才说想单独跟我说几句话。
我对刘芳想说的话其实也很好奇,看了看檀旆走出山洞的背影,回头对刘芳道:“有什么话就说,刚才是怕跟你单独说话引得唐家父女多虑,做出伤害你的事,现在你安全了,我也没了顾虑。”
刘芳得了我的首肯,这才开口道:“我知道,单姑娘你有自己的坚持,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已经和中郎将成婚,有些事坚持太过,反而会伤了他。”
我试探着问:“比如说今天这件事?”
刘芳点点头,“中郎将检举家父,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做一个刚正不阿的表象,并非真想让御史台严查家父。”
我语气嘲讽道:“听起来你倒是比我还了解檀旆。”
“我、我自然不及姑娘了解中郎将。”刘芳瑟缩了一下,害怕地看着我,“但这是事实,如果中郎将让御史台严查家父,只会寒了众多庶族官员的心。”
我不解道:“为何?”
“朝堂之上,士庶争斗渐趋严峻,本就需要各自为营抱团固守,东平王有如今的地位,家父也出过力,难道就因为贪墨一案,要撤家父的职?”刘芳质问我道:“姑娘嫁给中郎将,难道就不为中郎将考虑,非要逼着他里里外外都刚正不阿才行?”
“哦……”我算是听懂了刘芳的意思,“你是想说,令尊对于东平王所做的贡献,足够抵消他贪墨一案带来的危害?”
刘芳肃容道:“是。”
“对东平王有贡献的不止你一家。”我说:“如果这次放过令尊,对其他那些恪尽职守、廉洁奉公的庶族官员而言,又是否公平?”
刘芳闻言,骤然愣住。
我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刘家对东平王有功,我没怎么看出来,只看出你家想借着东平王府之势为自己牟利——若说士庶争斗中个人要有什么贡献,我倒是觉得最大的贡献之一就该是自己立身为正,不给自己所代表的阵营抹黑,可是反观令尊又做了什么事?”
刘芳结巴着道:“家、家父……”
有些人的思想总是这般奇怪,立场甚至比对错重要,他们要划分立场党同伐异,我自小所受的教育却是告诉我,凡有违律法之事皆该受到惩治,无论其立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