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要计较立场的话,之前死士的事查到司空丞相家头上我就该收手,毕竟他家跟我家一样是士族,照刘芳的逻辑,我家的做法也会寒了众多士族官员的心——这逻辑听起来实在太过可笑。
仿佛同阵营的人寒心比一条人命更严重似的。
“我与你初次见面时,你想用金锭收买我,动作娴熟得很,应当是从小耳濡目染,对行贿这种事司空见惯吧?”我问出这句话,看着刘芳的脸色越来越白,摇摇头道:“既是如此,你这样想倒不奇怪,不理解我也不奇怪,我们应当没办法说服彼此,不必强行交谈,到此为止吧。”
我对刘芳略一颔首,举步走出山洞。
刘芳被刑部的人从山洞带出,坐上马车,所有人皆已到位,有檀旆在,表哥也就用不着担心我,我跟檀旆和他打过招呼便回了王府。
表哥则随其他人一起了回刑部。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走在回檀旆院子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见你这么晚不回来,我有些担心,便去水部找你,听水部的人说你被你表哥叫走,我又去了一趟刑部,根据刑部的指引到了那儿。”檀旆说:“我在外面听你们说了一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便出手了。”
第99章
我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伸出手抱着檀旆的右臂调侃道:“只不过是晚些回来就让你如此着急,夫君,这会让我觉得你离不开我,太黏我。”
檀旆垂眸睨我一眼,懒得纠正我的用词,带着我往屋里走:“刘茂贪墨一案被查出以后,大理寺要重审余进宝的案子,盛淮想避嫌没接,我本来没当回事,以为让大理寺其他人来办也行,现在看来非也,你要不去跟盛淮说说?”
我晃了晃脑袋没明白檀旆的意思:“你说盛淮避嫌,避什么嫌?”
“他上巳节那天在众人面前说庶族的不是,你忘了?”檀旆提醒我道:“他明确表达了自己对庶族的偏见,再接手这件案子,容易被人以此为把柄,说他做出的判决有失公允。”
“呃……是,如今案子要被翻,说明接手案子那人比盛淮更失公允,可盛淮现在把案子揽过去就不会被说了吗?”我挠了挠头道:“我总不好劝着人往火坑里跳。”
“我和他有过节,不好去说,不过你和他关系不错,可以帮我带句话给他。”檀旆边说边在桌前坐下。
我也坐到檀旆对面,好奇地问:“什么话?”
檀旆望着我,认真严肃地道:“无论他做出何种判决,只要是依照律法来的,我东平王府一应支持。”
此案从当下的情况来看,明显不利于庶族,如果有庶族首领东平王府作保,倒的确能让盛淮在办事时更有底气一些。
但是……
我奇怪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盛淮对庶族有偏见,做出有失公允的判决?”
檀旆笃定道:“他既然能因为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而主动避嫌,就说明他知晓什么才是公允,所以我反而很放心。”
我摩挲着下巴,抬头望向檀旆:“这么说来刘茂贪墨一案你一直在关注,刚才唐大叔那样说你,你也不为自己解释几句?”
“他认定我就是那种人,解释只会让他觉得我在狡辩,何必多言?”檀旆满脸的不在乎,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奸臣’一词强加在东平王府头上太久,真是一点都不公平。”我真心实意地心疼檀旆的处境,悲怆道:“你如今在做的,分明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哦?”檀旆倒是一点没被我的语气所感动,“你倒也别这么急着下定论,谁说奸臣就不能做为国为民的好事?”
我反问:“做为国为民的事还能是奸臣?”
檀旆轻蔑地笑了笑:“蠢人才会把国家祸害干净自己谋权篡位,聪明人的做法,难道不该是接手一个盛世?”
虽然檀旆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但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逻辑,好奇道:“如何接手?”
“自然是让天下人看清当今政局的腐朽不堪,只有天下人都对如今的朝堂失望,起兵造反,才能振臂一呼从者百万。”檀旆悠悠道:“就好比这次,我已经这般关注案件的进展,结果却还是让余进宝继续作威作福,让唐家父女蒙受冤屈,但无论结果如何,其他人都会知道东平王府已经尽了力,判决不如人意,那是大理寺的问题,是时局的问题,是陛下的问题,如果东平王府要反,你说那些人会支持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甚至不需要我开口,我只剩一脸震惊的表情望着檀旆,脑中思绪万千。
檀旆啜了一口茶水,做结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人言时势造英雄,东平王府,却是在创造时势。
我有生之年能遇上檀旆,可真是……太刺激了!
我欣慰地望着檀旆道:“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过奖。”檀旆淡漠地谢过我的夸奖,放下茶杯道:“我们奸臣一家马上就要掌握朝局,留给清流名士的时间已经不多,夫人加油,为夫还等着看呢。”
哦对,上次跟檀旆说起这些事,他说的是拭目以待来着。
我摆摆手道:“沅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很多问题积重难反,哪那么容易能解决,别着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