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把刚刚因为准备起身而偏移的身子挪正:“如此甚好,但此事不容易办我知道,我家也算牵涉其中,如果有什么能帮你的,你尽管使唤我,不必客气。”
盛淮笑笑,将手中的笔搁回砚池,摩挲着下巴认真思索道:“有什么你能帮忙的……我确实得好好想想。”
我正等盛淮想出一个答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刚刚听过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叫他:“盛淮。”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我刚刚听墙角时听到,说要把余进宝的案子交给他人处理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现在找过来,让我对盛淮能接手此案愈发有了信心。
盛淮面对上峰自然要起身相迎,我也不好单独坐着,与他一同起身,转身面对大理寺卿。
因为刚刚处理完那几个不成器的,大理寺卿的脸上免不了有几分愠容,但却不是对着盛淮,他背着手,微微叹了一口气才道:“司空丞相被人毒杀以后,有些人的心思倒是愈发活络,只想着见风使舵,正事都不肯干了。”
盛淮不便跟大理寺卿一起批判同僚,对大理寺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劝慰道:“大人要不坐下说?”
大理寺卿摆摆手说:“不必——余进宝的案子,我一开始就想交给你来办,可你那几天身体不适告假,如今可好了?”
盛淮谨慎道:“身体已经大好,但凭大人吩咐。”
“那这件案子就还是由你来接手吧。”大理寺卿一锤定音,直视着盛淮,语气郑重道:“莫要再让我失望。”
盛淮立即应下,大理寺卿欣慰地点点头,伴着盛淮“恭送大人”的声音,转身离开。
我绷不住脸上的笑意,转头回望盛淮,他看出我的得意,问道:“你怎么肯定大理寺卿一定会把案子再交给我?”
我先卖了个关子,“你是最好的人选,你不知道?”
“不知道。”盛淮诚实地答道,一脸莫名地望向我,“此话怎讲?”
“牵涉到贪墨的案子,最好让新人来办,因为那些混迹官场十几年的老人多多少少会不干净,手中有人脉关系又复杂,交给谁都不放心。”我说:“而新人之中,像你这种背后有强大家族的则是最好的人选,因为遇到的阻力会小些。”
盛淮仔细想想最终同意我的看法,“还是你看得通透。”
这不是我的本事,而是父亲的教诲。但父亲向来低调行事,不喜我在外面跟人炫耀他,这种细节也就不必跟盛淮说。
然而事情还没完——门口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盛淮盛淮——”盛淮的一位同僚只等大理寺卿离开就赶忙跟过来,那人提着官服跨过门槛,一路急急奔到盛淮面前站定,“寺卿大人是不是把余进宝的案子交给你了?”
“呃……”盛淮犹豫着没有答话。
“哎,我知道,你要觉得不方便也不必答我。”那人倒是善解人意,在准备继续说话之前望了望四周,视线最终停留在我身上。
这是要我避开的意思,他们大理寺有自己的规矩,我身为外人不该听也应当,于是我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
见我识趣,那人也就不再顾忌,附耳过去跟盛淮说了几句话,奈何那人不懂得控制自己的音量,又或者低估了我的耳力,还是叫我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理寺做出的判决一般不会再轻易修改,所以这次刘茂的案子被翻,景大人接手过去,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维持原判。再说当年这案子判的时候,余进宝被流放的地点是西海,那时倭寇横行,余进宝被带过去也是九死一生,流放西海在那时来说完全算得上是重刑,并未轻判多少。”那人停下来歇气,也让盛淮趁着这段时间消化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接着道:“事情的纰漏明明就出在押送余进宝的人身上,大理寺真的是与之毫无关系,景大人维持原判,也是真的没收受贿赂,只是怕修改判决太难——他要我把这些话带给你,叫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做决断——寺卿大人这是想让你去啃那块最难啃的骨头。”
盛淮适时补充了一句:“寺卿大人把这件事交给我,也是信任我,要交托重任的意思。”
“是是是——”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谈论上峰这事就算背着人也容易掉坑里,那人怕自己说多错多,忙不迭道:“这是自然,总之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盛淮目送同僚离开以后,笃定地问我道:“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说:“大理寺做出的判决慎之又慎,因此极少修改,这事我知道,也能理解。大理寺的判决要是轻易就能改来改去,公正与威严会大打折扣。”
盛淮觉得为难是这个原因——即使是他接手,要修改大理寺做出的判决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刚才把这茬给忘了。
“你也不用那么快灰心,”盛淮安慰我道:“刚才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我忙问:“什么办法?”
“余进宝被放跑,无论押送的人是否故意,他都该主动归案或者自己去往西海流放之地才算服刑,没这样做,便算犯人不服判决且故意逃避刑罚,重审时,可以在第一次判决的基础上重判。”盛淮道出他的办法。
这个办法若要变得可行,就只剩一个问题——
我说:“现在需要找到他故意逃避刑罚的证据。”
盛淮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总算说出了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这就又需要麻烦刑部了,毕竟余进宝被放跑一事也是刑部的人查出来的——只此一事,有劳。”
“我这就带话给表哥。”我与盛淮辞行道:“盛大人,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