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清忽然有些羡慕孩子的世界, 简单没有烦恼。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应,径自翻过一页书。
采绿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总觉得小姐近来越发高深莫测了。其实她也猜到,估计二小姐夫妻回来, 是姑爷的意思。姑爷想把小姐接回去, 但自己拉不下面子, 就托了别人来。太没有诚意了。
“小姐……”采绿想说点什么。
这个时候, 外面的苏聪脚底踏着风火轮一样, 跑进屋里来, 伸出一双手,要拿苏云清放在桌子上的水喝。
苏云清嫌弃地拿开, “少爷,能不能把手洗干净?”
“你是不是有洁癖?”苏聪看着自己干净漂亮的小手。他忽然间发现,苏云清好像是有点洁癖,所以爬到她的床上, 被她嫌弃得不行。
“洗手去!”苏云清推他的脑袋。
“哦。”苏聪乖乖走到屋外去洗手了。
他最近非常热衷于下棋,棋艺不怎么样,棋品还不好,非要苏云清让他三四子,也经常悔棋。
苏云清莫名的有耐心,就当打发时间。下棋的间隙,她总会时不时地忆起一些当年梅令臣教她下棋的片段,要多赖皮有多赖皮,两相比较,苏聪已经好太多了。
*
邹氏的屋子里,苏纶,苏惠和苏惠的夫君常时远都在。常时远长得十分清俊,气质干净,满身的书卷气。他去年考中了科举,虽然只是二甲,名次也不太好,但上头看中了他的潜质,让他进翰林院当了庶吉士。
同期的进士,一甲能做编修,修撰。其他优秀的,或者家中有背景的,多是进六部当观政进士,以他的名次能进翰林院,多亏了梅令臣。众所周知,翰林院是出阁臣的地方,前首辅张祚,现任首辅梅令臣,都是翰林院出身。
常时远明白,住在家里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小姨子,得当菩萨供着,简直就是他以后升官发达的青云阶。
“这是,那位的意思?”苏纶问道。
“当然了爹。”苏惠回答。
常时远还记得那日,天刚刚擦亮,他和苏惠还在睡梦之中,管家来报有贵客到访。常时远睡眼惺忪地到了明堂一看,差点没跪下去。
梅令臣站在那儿,披着一身墨色的大氅,周身清冷,气势凌人。
常时远也是第一次当面领略到当朝首辅的风采,之前只在他出行顺天府的时候远远见过,那气度和风华,令无数士子心向往之。都说这是大昌国史上最年轻,最英俊的首辅,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权倾朝野。
常时远今年才二十几岁,除了羡慕之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尝尝握有这绝顶权势的滋味。
“阁老。”常时远深深地拜下去。
“我要麻烦你和尊夫人回寿阳一趟,我夫人已在苏家叨扰多日,希望你们能把她接回京城。”梅令臣淡淡地说。
常时远受宠若惊,能帮首辅接妻,这样的差事,他自然不会推辞。但他心里也有疑问,为何首辅不自己去接妻子?再一想,听说之前,首辅已经休妻,想必怕妻子不肯跟他回来,所以才如此迂回。
常时远和苏惠马不停蹄地赶回寿阳,说明来意,可老丈人和岳母好像不是很同意,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二老。
苏惠的长相与苏娴很像,两个人都是瓜子脸,丹凤眼,但苏惠明显活络很多。大概是在京城呆了几年,自己打理一家布庄,迎来送往也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因此眼界自然不一样。
她见爹娘和夫君都不说话,自己开口,“爹,娘,梅阁老今非昔比了。当年他还是个大理寺六品官的时候,就能安排夫君进翰林院,如今我们家的性命,夫君的前程都攥在他手里呢。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犯得着得罪他吗?”
苏纶说:“惠姐儿,你不知道这段时日家里出了很多大事。若没有清儿,恐怕你爹都不在这儿了。她对我们家有大恩,你娘更是把她当成亲生的了,你说我们能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送去京城吗?她是人,不是货品。当初是梅阁老要休她,然后把她送来西州。如今又要接她回去,总得有个说法或者解释吧?”
苏惠看向常时远,常时远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
“没准,她自己也想回去呢?”苏惠说,“你们是没见过梅阁老,不知道他有多抢手。前几年,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京里的大家闺秀都在议论他。后来他暗地里成亲,还是有很多人盯着他,上赶着示好。如今就更不用说了,首辅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啊,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怎么到了我们家成了人人嫌……”
苏惠话还没说完,邹氏冷不防说了句,“那又怎么样?清儿看重这些吗?惠姐儿,你去了京城几年,眼界不一样了。这世上大多数人的确想往高处走,可有些人就愿意过平凡的日子,不想要权势富贵。”
“那你总得让我见见三妹妹,问问她的意思再说吧?”
邹氏看向苏纶,苏纶点点头,她才起身,“那你就随我去吧。”
苏惠之前听说过梅令臣娶的是原江宁织造府苏家的女儿,说起来那个苏家跟他们还是同族,只不过人家显赫多了,是嫡系,否则也捞不到江宁织造这样的肥差。说起江宁织造府,最先想到的就是绫罗绸缎,富贵逼人这些字眼。而苏绍的小女儿早年间也很有名,顶着艳绝金陵的美名。
苏惠觉得,那多半是吹捧江宁织造府的,半大的丫头,还没长开,哪有这么夸张。而且后来苏绍出事,这丫头也就销声匿迹了。若不是跟梅令臣沾边,谁还记得这么个小丫头。
可当苏惠真的见到苏云清之后,好像明白那些溢美之词并没有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