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绿叹了口气,希望采蓝早点认清现实,不要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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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令臣走得很快,他胸口气血翻涌,刚才若不是强行压着,只怕一口血就要吐出来了。
他在昭狱受了重伤,太医叮嘱,要好好静养。可是改朝换代,身居高位,手头都是忙不完的事,根本没时间好好静养。
这次秘密出京,还得尽快赶回去,否则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既然选择站到了朝堂的风口浪尖,代表可以随心所欲的余地越发少了。
梅令臣踏出苏家的大门,强撑的体力终于耗尽,手扶着墙。
宋追本来在客栈里等,实在放心不下,就追到了苏家的门口。看到梅令臣出来,连忙上前,两手架着他的胳膊。
“我没事。”梅令臣气若游丝地说。
“你别逞强了!”宋追将他扛起来,塞进马车里,离开的时候,又侧头看了苏家的大门一眼。门口高悬的两个红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里面烧了一夜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采蓝躲在门后,目送他们离去。她认出了宋追,便没有再跟上去。
锦衣卫的昭狱,号称人间地狱,自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梅令臣当初没想过郑贵妃会把对太子的怨气全发泄到自己身上,坚持把他这个没有过错的朝廷命官打入了昭狱。进昭狱的时候,他就想着这回恐怕凶多吉少。别说宋追不在京中,就算他这个北镇抚司的最高长官在,也未必能保自己全须全尾的出来。
在昭狱里的大都是酷吏,只知道进来的人不论生死,能撬开嘴巴就行。
他们六亲不认,唯一好用的大概就是女色或者银子这些实质的东西。于是那些曾跟梅令臣结了仇的人,不要命地落井下石。
数得上的酷刑,他基本过了一遍。好在自己也擅长刑讯,巧妙避过了要害。
纵然如此,宋追好不容易把人捞出来的时候,他也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回到客栈,梅令臣就开始发热,昏迷不醒。
宋追去县城里请最好的大夫,挨家挨户地问。那大夫也不知他们的身份,冲着一大袋银子的分量还是来了。大夫诊脉之后,面色凝重,再翻开梅令臣的衣裳,对着宋追一阵破口大骂。
“伤这么重,还跑来跑去,各种瞎操心,是嫌命太长吗?什么要紧的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劝阻,是想给你弟弟收尸吗?”
宋追默默地看了梅令臣一眼,也没回嘴。估计在大夫心里,他现在特别像那种恶毒的兄长,逼弟弟做苦工养家糊口。
大夫也不想自己手底下真的医死个人,砸坏了招牌,索性开了几剂重药,并且勒令梅令臣卧床休养一个月。
被骂得像个孙子一样的宋追弱弱地开口:“一个月太长了,他得赶回去做事,您看半个月成吗?”
大夫冷冷地丢给他一个眼神:你想收尸吧。
宋追就闭嘴了。
他命人去抓药煎药,又把客栈周围的防卫仔细部署了一番,再叫小二拿了热水,回到梅令臣的房中。
梅令臣烧得满面通红,睡得并不踏实,呢喃着:“七七……七七……”手还无意识地抬起来。
宋追本来要帮他擦一下身子,见状就握住了他的手。
梅令臣好像终于安心了。
可宋追一个大男人被他抓着手,浑身不自在,还琢磨了下,这“七七”听起来应该是女子的闺名?
之前虽然宋追人也在京城,但为了大计,不敢跟梅令臣走得太近,明面上甚至还很疏远,没什么交情。梅令臣成亲时,也没请什么人,所以宋追并未见过苏云清。只偶尔听人说,梅令臣把妻子藏得严实,外人连她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但那位是江宁织造府的大小姐,应该哪哪儿都不差的。
宋追开小差的时候,梅令臣忽然把他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柔软的唇瓣擦着粗糙的手背,宋追整个人都不好了,被握着的手像被浸在滚烫的开水里,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
好在梅令臣似也嫌弃他的手粗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双柔荑,慢慢松开了。
宋追愣了一下,才把手收回来。
这家伙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或者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闺房乐趣?没想到在人前总是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梅阁老,私底下却有那么点软糯。
宋追忽然想起,梅令臣三四岁的时候,他是见过的。
小东西白白嫩嫩的,长得又甜又软,就像个女孩子,可爱得不得了,叫一声“宋追哥哥。”宋追就傻乐了半天,之后许多年都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长得漂亮的男孩子。
后来……相貌完美地延续了,性子却南辕北辙。反正跟可爱是绝对不沾边了。
宋追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慕白的声音。
“您不能进去,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