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点头,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瞧我,都忘了这事。清儿,快去车上。我让刘妈妈帮你垫了厚垫子,准备了两个手炉,你试试看,可还暖和。”
苏云清依言上了马车,掀开窗上的帘子,对他们说:“很暖和舒适,婶婶费心了。清儿就此别过,你们多多保重。”
“保重。”苏纶说。
常时远和苏惠也上了马车,吩咐启程。
苏云清不敢再往窗外看,她怕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其实她也不知道京城还会有什么在等着她,未知,恐惧,迷茫各种情绪都走了一遭。
但此刻,她必须无畏地往前走。
*
进入十二月以后,京城越发热闹了。几个大的市集都在卖年货,行人比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
京城的街道宽敞而长,一眼望不到头。道旁的商铺也多气派,两三层的小楼比比皆是,而且货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到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花天锦地,每个街坊都是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
离皇宫外墙不远的明照坊,是京城里高官府邸的云集之处,平日就比外面安静许多。但到了年关,每家每户也都挂起了红灯笼,常有往来送礼的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前门庭若市的张府,如今冷清得连只麻雀都不愿意停留。张家的下人近来也都不太敢出门,原因是自家老爷的首辅之位忽然被一个年轻的后辈给抢了,偏偏那个人还是老爷珍而重之的学生,险些还做了张家的女婿。
这件事传遍京城,都快成为显贵圈里的笑柄了。
张祚独自在书房里,站在窗前出神。他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坐到首辅这个位置,心态自然有几分过人的沉稳。新帝登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预想中的全国大乱,朝臣抵抗的局面并没有到来。
他根本不信,以梅令臣的势力,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他铺路?
可如今看来,的确大势已去,他应该离开京城,回故乡了。不知道为何,他心底里总有不甘,意难平。好像还在等什么。
“老爷!”管家忽然在外面叫道,“小姐晕过去了!”
张祚皱眉,从书房走出来。张雅南是他老来得的女儿,分外珍爱。
自从梅令臣当了首辅以后,张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前巴结的人消失了,还有人落井下石。前几日,张雅南想装作若无其事去参加一个女伴的雅集,受人一阵奚落回来,羞愤难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张祚以为她是小女儿家脾气,闹两日也就好了,没想到她如此决绝,竟把自己糟践至此。
大夫也比往日来晚了许多,他还好心地解释,“阁老,年关看病的人多,实在抱歉。”
以前无论多忙,张府都是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没有怠慢一说。可如今张祚已经是个废掉的前首辅,朝堂也新人换了旧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大夫都开始见风使舵了。
张祚沉着脸,只让他给张雅南看病。
大夫看了之后,表示无碍,只需进食便可恢复,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似乎真的很忙。
婢女给张雅南灌下米汤之后,张雅南醒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张祚,“爹爹,我们家为何会沦落成这样?爹爹不是首辅吗?难道就全无办法?”
张祚不语,张雅南微微支撑起身子,“真的是他吗?是他将爹爹害成这样?”
“那你以为,他那首辅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依附于我,实则与静妃,上官宴勾连,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我,只不过是他的一块踏脚石!”张祚忽然拔高声音,好像多日来沉积在心底的情绪越卷越烈,就像风暴一样。
张雅南愣住,然后伸手掩面哭泣。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是自作多情。这些年,自己百般示好,那个人虽未回应,但他对别人也一向如此。故而,后面突然出来一个苏绍之女,她也没太当回事,想着哪日他会明白,张家才能帮他踏上青云梯这个事实。
可后来,他娶了苏氏女。一个前程似锦的朝堂新贵,居然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娶一个罪臣之女。当时朝堂一片哗然,甚至有人以此为柄,攻击他,想把他挤出朝堂,要他再难翻身。
这个时候,是她求着爹爹保住了他。
她想,过往苏家对他有恩,他是为了报恩,想要保住苏氏女,乃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可一个转身,他便将她爹拉下了首辅之位,把他们张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再无立足之地。一个人,怎能如此翻脸无情?
那些绵绵的情意,此刻都化作利箭,插入她的心,痛得鲜血淋漓。
屋子里只有张雅南的啜泣声,张祚既未出言安慰,也未离开。
直到下人慌忙跑来禀告:“老爷!门外,门外……”他太过震惊,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话都说不全。
“何事。”张祚皱眉。
“梅阁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城啦!
梅哥:重情重义?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最近这效率不是太高,抱歉啊大佬们,继续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