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容嬿宁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纠结,见时雨果真要扔了灯去,她便顾不得思虑许多,快走两步,竟是直接从时雨的手里将灯“抢”了回来。“既是花了银子买来的,好端端的扔它作甚。”
“说不要它的可是容姑娘你。”沈临渊的声音依旧冰冷,“你不要,我难道还处置不得它?”一面说,一面抬步逼近而来,伸手就要取过花灯。
眼看得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将触碰到花灯,不及思考,容嬿宁便紧紧地攥着花灯侧身避开,等到她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两颊红云嫣然,只抿抿唇,小声道:“现在它是我的了。”
沈临渊:“哦?刚刚……”
“刚刚我只说不能要,没有说不要。”容嬿宁仍侧身将灯护得严实,再不肯对自己说过的话认账。
忽而,轻笑声响起,容嬿宁猛地抬头,就看见沈临渊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冰冷之色,狭长的凤眸含着朗朗笑意,一脸“果然如此”的笑容。
容嬿宁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临渊适才之举,不过是故意所为罢了。
容嬿宁恨恨地别开脸,可悄然红透的耳尖却泄露了她的慌乱。
“快点,快点!前头诗会就要开始了,赶紧些!”
“据说今年的诗会跟从前大不一样,去晚了可占不到好位置了。”
“走走走!”
远远的几声锣鼓响动传来,原本四处散漫游玩的众人皆是眼睛一亮,三三两两攒在一块儿,纷纷朝着苜城城心广场的方向涌去。
容嬿宁本自羞恼着,见状,便借之岔开话题,转移沈临渊的注意力。“他们都是去参加诗会的吗?”
沈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着一个手提屠刀的杀猪匠,难得抽了抽嘴角,轻咳一声,“或许吧。”
垂眸瞥见小姑娘明亮的眸光,沈临渊微勾唇角,“去看看?”
容嬿宁晃了晃手中的灯儿,闻得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嫣然一笑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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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阿渊今天好好说话了吗? 未必。
容小宁今天口是心非了吗? yes!
——_(??`」∠)_加班使我晕乎乎,但今天休息,所以晚点也许有二更~(补觉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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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风波
一路花灯与人声作伴,行至苜城正中的广场附近,一眼便能看见场地中央高高搭起的赛诗台。那台子足有半人高,被修建成满月之状,东西南北四面各竖立一根圆木柱,顶端又以圆环缠连在一起,圆环之上皆垂缀着皎白色的轻纱。忽而,一阵轻风拂过,撩得轻纱翩跹,在满街花灯的辉映下,极尽朦胧之美。
当如潮的人群涌至圆台四周的时候,起先不紧不慢响起的锣鼓声倏地急促起来,一声声撼天动地,“咚!”一声巨响过后,锣鼓声戛然而止,场面跟着一寂,但随即一阵悠扬的琴瑟笛箫如高山流水,又如林间清风,悠悠然地响起。那飘飘扬扬的轻纱也缓缓卷起,露出圆台上的景象来。
但只见七八个妙龄女郎面覆轻纱,身着白衣,端坐于鼓凳之上,或拨琴、或吹箫……于万家灯火之中,恍若九天玄女一般,引得台下胆大之人振臂高呼。
一曲终,妙龄女郎们抱琴收箫,袅袅婷婷地起身,冲着台下盈盈轻拜,旋即翩然而去。在众人的呼唤起哄声中,一个身穿棕褐色团花锦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上台来,乐呵呵地冲着众人打了招呼,而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笑道:“今年赛诗会的规则有所变动,想来大家已经早有耳闻。往年咱们吟诗作对,比的是才识学问,思维敏捷;年年如此,未免乏味无趣。”
“这赛诗还能塞出什么新花样来吗?”台下有人高声问道。
中年男子眉眼堆笑,点点头道:“薛大人提议,今天的诗会不许个人参赛,须得组队参与。至于这组队的规则么,不拘钗裙布衣,不论老少年龄,两人一组。”说着,他又笑了笑,提醒道,“今日赛诗不单是文斗啊。”
一言既出,众人心里便有了计较。
难道文斗之外,还有武斗?
有人小声议论道,“好端端的赛诗,怎么还要组队,听着秦师爷的话,好似乐得见男男女女攒作一队,这又是何道理?”
“嗐,这你就不懂了吧。本来这灯会就是为了城中适龄儿女相看姻缘所设,前些年诗会斗趣风头太盛,反而违背了灯会的本意,如今这才叫返璞归真。”
又有一人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听说薛大人的侄女儿今年正值婚嫁之岁,婚事挑来捡去至今未定,指不定今儿薛大人是有意择个侄女婿也不一定呢。”
苜城知府薛承屹年近半百,膝下无儿无女,独将胞弟之女宠上了天,这在苜城并不算新鲜事。因此,一听这话,众人心头不免一动。
传言中,薛大人的侄女骄纵跋扈,但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更何况若真能攀得薛家这门亲事,来日有薛大人照拂着,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圆台上的秦师爷命人点上一根香,言明以一炷香为限组队,香燃尽则赛诗会正式开始。一时之间,众人东张西望,有人呼朋唤友,择着熟悉的诗友同窗结伴;有人大着胆子,寻着合眼缘的人,提出邀约;也有人心念薛大人的侄女儿,四处寻寻觅觅,场面顿时热闹又混乱起来。
沈临渊不着痕迹地抬手护在容嬿宁的身侧,听了诗会的规则,不由眉梢微扬,垂眸看向身侧的小姑娘,问她:“容姑娘有没有兴趣?”
容嬿宁诧然抬眼,撞进他含笑的凤眸,“您要参加么?”
沈临渊一笑:“有道是入乡随俗,既然来了,自是要见识一二。”
“我……”容嬿宁瞥一眼那厢人群簇拥的圆台,杏眼里满是纠结之色。
沈临渊开口相邀,她自知不好再拒绝,可抛头露面登上高台,置身众人瞩目之下,她又害怕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
踟蹰犹豫半晌,容嬿宁正准备硬着头皮再拒绝一回,可还没等她开口,沈临渊突然脸色一变,提步匆匆离去,像是一阵疾风刮过,容嬿宁呆呆地扭头,便看见那道云峰白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人海中。
不远处檀香和时雨兄妹对视一眼,见他二人也是一脸懵,便顾不得许多,连忙快步奔至自家姑娘身边,“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有沈临渊在,他们几个伺候的人只能远远地跟着,半点儿不清楚这边两位主子之间的情况。
容嬿宁摇摇头:“我也不知。”
她的心里有点儿惴惴不安起来,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的纠结犹豫和流露出的拒绝之意惹怒了人,沈临渊才会拂袖抽身而去。可时雨时雪仍在一侧,容嬿宁又直觉,沈临渊的离开不是为了这个。
时雨这会儿也走上前来,道:“容姑娘莫要担心,爷应当是有事暂离,一会儿该就回来了。”他到底常年跟在沈临渊的身边,对自家主子了解颇深,因此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沈临渊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没看着主子的身影,倒看见了冷罡那根木头。
冷罡前两日被派去跟踪一人,这会儿突然出现在苜城灯会上,只能说明那人也在此处。时雨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但涉及暗夜司的公案,他又不好与容嬿宁明说,只能语焉不详的解释一句。
而容嬿宁何等心思通透,看着时雨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猜到五六分,那点儿惴惴的掺着一丝失落的情绪立时消散许多。她目光落于长街一侧的茶棚,抬步走过去。
茶棚的位置距离赛诗台不远不近,坐落于一棵大榕树之下,这会儿众人皆奔着赛诗台而去,这里反而清静下来。坐在棚中,既能看得清赛诗台处的繁华热闹,又……
“这里清静显眼,爷回来了也不至于找不着咱们,嘿嘿。”时雨笑嘻嘻地说。
容嬿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不过口渴罢了。”
这温温淡淡的语气教时雨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主子,忍不住别开脸偷笑起来。
别说,容姑娘娇娇柔柔的,这别扭的脾气倒真和自家主子有九成的像哩。
容嬿宁身姿袅娜,哪怕有长长的幕篱遮面,也挡不住浑身灵动的气质,只单单坐在那儿,不多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过来。期间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讪相邀,无一不被时雨和时雪拦下,只得悻悻而归。
“月中婵娟,人间仙娥,姑娘一人于此饮茶,岂不寂寥?”身穿绛红色圆领锦袍的少年阔步走进茶棚,旁若无人地走到容嬿宁的桌前,清秀俊美的脸上笑容殷切,语带调笑地道,“不如小爷来陪陪姑娘如何?”
时雨兄妹方才挡走几人,不料竟有人如此行事无忌。
时雨道:“我劝你小子趁早离开。”不然等爷回来,只怕这小子得脑袋搬家。
那少年闻言笑得越发肆意,嗤声道:“我跟你家姑娘主子说话,干你一个下人底事?”一面说,一面拖着凳子朝容嬿宁的方向凑过去,“那边诗会热闹,小爷正缺个伴儿,不如小娘子和小爷一起怎么样?”
浓浓的脂粉香味袭来,容嬿宁下意识地起身避开,声音微冷:“还请公子自重!”
少年跟着站起身,抽出腰间的玉骨扇,拿在手里掂了两下,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飞快地伸手就要去掀开容嬿宁面前的幕篱。然而,他的指尖方一触碰到那层轻纱,就一阵钝痛袭来,痛得他几乎飙泪。
少年抱着手就要痛骂,一抬头却看见自己有意搭讪的美娇娘正被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拢于怀中,对上男子那仿佛淬了冰雪一般锋利的视线,少年顿时缩了缩脖子,吓得两腿打颤。“你你瞪、瞪什么瞪!”
沈临渊凤目微眯,看着他,“想死么?”
话语冰凉,一听就不是玩笑话。
少年连连后退两步,却还大胆地梗着脖子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没错,你还敢弄死我,就、就不怕律法昭彰么?”他不过就是看到小美人形单影只,想着安慰一二,又没想干什么。
沈临渊目光顿时一冷,眸中杀意毕显,抬手就要摸上腰间的软鞭之际,却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止住了动作。他眼神稍稍温和了些,垂眸看向容嬿宁。
“别跟她计较了。”
“你帮他说话?”
容嬿宁笑了笑,“她一个小姑娘,禁不住你这样吓唬的。”
容嬿宁轻轻软软的一句话说出口,莫说沈临渊和一旁的时雨兄妹一愣,便是那少年也呆住了。呆了一瞬又涨红了脸,“小娘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小爷是个纯爷们!”
许是沈临渊在身旁,容嬿宁这会儿格外镇定,她笑容清浅地看着那少年,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不语。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顿时泄了气,哼了声,“倒还是小爷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个冰雪聪明的美娇娘。”她的视线转而落在容嬿宁身旁的男人身上,细细一看,眼中顿显惊艳,一时又顾不得害怕,很是狗胆包天地道,“喂,本姑娘缺个参加赛诗会的队友,既然美娇娘不许我碰,那你陪我!”
见沈临渊目光越发阴冷起来,她抖了抖身子,仍旧梗着脖子叫嚣:“我伯父可是苜城知府大老爷,本姑娘看中你们,可是你们的福气!”
时雨兄妹闻言,齐齐地扭过头来望着这不知“死”字怎写的家伙。
这丫头莫不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真的活腻歪了?
事实上,薛琼枝惜命得很,她敢如此叫嚣,一来仗着薛承屹官势威望,二来也是没将面前几人放在眼里。纵然那个一脸冰冷的男人看着可怖,但看他一身书生打扮,想来不过银样镴枪头一个。
薛琼枝被娇宠长大,行事一向无所顾忌,外人传言她骄纵跋扈,婚事悬而难决,又岂知她的特殊癖好,独爱绝色,不拘男女。
只见她抬手一招,不知从哪里就钻出来十几个彪形壮汉,一下子将茶棚堵得严严实实。“把人给本姑娘带回去!”
“是!”
说话间,十几人一起就要冲上来,可他们还没能近得了沈临渊和容嬿宁的身,就觉眼前一花、腿上一痛,随即纷纷跌倒在地,抱着伤腿满地打滚哀嚎。
薛琼枝陡然瞪大了眼瞳,满眼恐惧地看着那个手提软鞭的男子。
这一回,容嬿宁没有再阻拦沈临渊的动作。
她虽心软,但并非善恶不分。
沈临渊的鞭子下一刻就如吐信毒蛇般缠上薛琼枝的脖子,勒得她立时脸色涨紫。
茶棚这边的动静不小,早已惊动了赛诗台那边的人,秦师爷听了手下的禀报,脸色顿时就黑了。他心中暗恼薛大人的侄女行事荒唐,但更恼怒有人居然想在他一手操办的灯会上闹事伤人。于是,急急忙带人赶到茶棚。
“住手!”
秦师爷暴喝一声。
见沈临渊不为所动,又见薛琼枝两眼翻白,暗道不好。“这位公子还请手下留情,我们姑娘不懂事,但罪不至死,你若是伤了她的性命,只怕……”
他话说一半,威胁之意尽显。
可沈临渊岂会在意这些。
“沈公子,放了她吧。”容嬿宁声音微颤,伸手扯了扯沈临渊的衣角。
薛琼枝可恼,但的确罪不至死,沈临渊若真的取了她的性命,怕是要遭弹劾攻讦。
衣袖上的力道软绵绵的,但随着这软绵的力道,沈临渊手腕微动,长鞭立时如游龙灵蛇般被收回,而薛琼枝整个人则软趴趴地跌落在地上,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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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
沈阿渊,一个对着外人总是动辄打杀的家伙。
第34章 受伤
茶棚里的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远处的赛诗会依然热闹如旧,秦师爷却没有继续主持的兴致,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沈临渊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地上昏睡不醒的薛琼枝,没忍住啐了一声。
“把人送回薛府去!”
他支使两个随行的衙役将薛琼枝架起,微微沉吟,又道,“算了,我跟你们同走一趟。”
秦师爷毕竟不是荒唐无知的薛琼枝,沈临渊周身那股上位者特有的凛然肃杀的气度让他肝胆颤然,心道,这一回怕只怕薛小魔女是踢到了铁板,恐难善了,不提秦师爷心中多少纠结与忐忑,这会儿容嬿宁提着“叮叮”作响的兔儿花灯,脚下步伐匆忙凌乱,勉勉强强跟上沈临渊的脚步,却早已累得脸红心跳,气喘吁吁。终于,眼见男人没有半点儿等待自己的意思,容嬿宁脸颊一鼓,索性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