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松下有鹤
时间:2022-03-09 07:36:35

  眉头一皱又改口,“等过了生辰就独住罢,这么大的男孩儿没有还和妇人同住的。”
  女子忙说一应都好,柔顺道:“知道侯爷对循念关心,妾从来都是叫他好好读书,莫辜负了侯爷期望。他也好学,昨夜到了亥时都还不肯休息,真担心看坏了眼睛。这孩子实诚,鼓足了劲儿就想得侯爷一声夸,满腔濡慕,可见父子血脉上的亲近是天生的。”
  扶侯先含笑听了,紧接着摇头,“只做个书呆子是不成的,马上功夫也不能落下。悯之七岁时已经文武双全了,标杆摆在这,多学学。不过这几日可放他多出来走动,先和他姐姐认识。纨纨虽有些脾气,但心底是良善的,她喜欢能玩到一块儿的人,叫循念多顺着,陪她段时日,等熟了之后再告诉身份,她也不会那么抵触。”
  这是要叫儿子去讨好女儿的意思,女子意识到这点,笑都僵了,咬着后槽牙应下来,回头扶侯走远了,才恨恨地一踢脚下,伸手把刚绽的一朵粉茶花撕得稀碎。
 
 
第二十一章 
  明月郡主,这名字简直是凝婉的阴影,在心头盘旋多年不散。
  早先她也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说不上多受宠,但很有体面,府里下人也敬着,甚少受委屈。只因那次在侯爷和长公主下棋时多进去添了回茶,小小的郡主就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瞧得她心慌,然后张口就说这不是好人,挥鞭甩来。
  六岁大的孩子,凝婉都不知哪儿来这样的敏锐,长公主丝毫没看出的事竟叫她一语道破。虽不知是不是孩子的胡言乱语,她还是被乱了心神,直愣愣站在那儿忘了躲,结果被一鞭子甩到脸上,当场抽出了一条血痕。
  她那时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旁人一声惊叫才意识到发生甚么,生生吓晕了过去。听说她昏过去后小郡主都不肯收手,一时闹得府上人仰马翻。
  说起来是件荒唐事罢,寻常人家儿女要敢这样胡闹,早就狠狠罚了。可长公主宠女儿,连声训斥都没有,只是口头不轻不重说了几句,回头再遣大夫给她诊了脸,就算事了。
  凝婉起初还一心等长公主在别的地方补偿她,没成想等到的却是越发疏远,打听之后才知道因小郡主不喜她,长公主便依着女儿,渐渐还把她降为了二等婢女。
  她对这小郡主的恨和怕,很难说不是因此而起。如果不是六岁的孩子力道有限,那鞭子只怕就直接叫她破相,一辈子毁容了。
  即便后来借机得了侯爷宠幸,她依然胆战心惊,心想明月郡主六岁就蛮成了那样,如今还不知是怎样跋扈,被她逮住岂不是要直接丢命。
  所以得知自己有孕后,她以自觉对不住殿下的由头,不要名分,让侯爷只给她一口吃的就好,甘愿隐在暗处。侯爷得知后虽没说甚么,但凝婉知道他很欣赏这份懂事,这些从她受到的精心照料中就能分辨。
  可以说除了没有实际的名分,其余的她甚么都没缺过,侯爷这些年后院都没进人,她就是暗地里的夫人,地位独一无二,这种尊荣直到她生下循念后就愈发壮大了。
  人的野心和胆子是可以养出来的,循念是侯爷长子,更是现下唯一的儿子,将来大有可能继承家业,作为他生母的凝婉,身份自然随之水涨船高。
  享受惯了一家独大的肆意,哪还能容忍小心翼翼伺候人的窝囊。凝婉实在怕极了侯爷这女儿,更不想叫她冒出来妨碍他们母子。
  她想,侯爷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有个如此骄纵任性、拖后腿的女儿,还不如叫郡主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好成全侯爷举事。抱着这样的念头,凝婉狠狠心和督军一同要挟了郭峰,想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便不成功也不会出卖她。
  没想到的是,郭峰不仅没成事,还交待出了他们。幸而她渐渐得王爷信任,有了帮他收拾书房的权利,才能在王爷没发现之前,先行看到了李承度让王六带回的信,内容让凝婉看得胆战心惊,颤着手把信给烧了,又去确认郭峰的家人还在手里,让督军出面去威胁了他一番。
  即使李承度口头向王爷指认,但空口无凭,只要郭峰不承认,她也抵死做不知,有循念在,不信王爷能让她按头认罪。
  这是凝婉本来的想法,这会子来,本也是想从侯爷身上吃些定心丸,可那几句话一出,凝婉就知道,侯爷心底还是女儿重要些。
  至少这会儿仍比她们母子俩强。
  深吸一口气,凝婉把胸口翻涌的郁躁平歇下去。
  论耐心,她不比任何人差,都忍了七年,还差这么一时半会儿么。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会儿是久别重逢的父女情在侯爷那儿占了上风,可时日一长,只要郡主慢慢露出本性,情分总有消磨完的时候,到那时才是她们母子真正的翻身。眼下的关键还是要确定郭峰那儿有没有留后患,早做准备,实在不行,这人就不能再留了。
  循念那儿……既然侯爷做了吩咐,也只能先按他说的来。
  …………
  天幕间的黑布盖下,盏盏灯笼被顶上柱,小径也铺了几条烛光交织成的明路,这座原郡守府迎来久违的热闹。仆役站在门前接引,如果这会儿有朝廷老臣在场,几乎都能认个大概,绝大部分是扶侯从洛阳带来的心腹,和雍州的一些官员。
  今夜这样大张旗鼓地摆宴,明面上为女儿接风,实际上更是扶侯和这些心腹谋士的小聚。另一方面,他也多少想让女儿扶姣领会自己的意图。
  如非必要,他是不想让女儿和自己离心的。女儿和皇帝关系好,他一清二楚,所以以前从不在她面前流露任何野心,但如今局势不同了,宣国公先动手,他再谋算,就是名正言顺,就是清君侧,性质不一样。
  扶候要面子,这么多年都维持着爱妻的名声,自然也不希望女儿因这点小事和自己闹,传出去还叫人说一直以来狼子野心,惦记大舅子的江山。
  这种旁人不能理解的细枝末节,说来可能都要叫人笑话,扶侯却总是格外注意,只能说仁者见者,每人在乎的东西都不同。
  不同于那些喜欢拿捏官威的老官,扶侯甚少在亲信面前摆架子。他如今得众人称一声主公,依旧早早入了席,亲自迎接众人,待见到李承度时更是流露明显笑意,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
  两人单独说话,就更没架子了,闲话家常地先问休息得可好,然后玩笑般道:“纨纨是孩子心性,我原还以为她在路上会闹,给你惹麻烦,都做好了赔罪的打算,没想到方才在门前,竟听她那样夸你。悯之,你是得了什么好法子,能收服我这女儿?”
  李承度谦虚说侯爷过誉了,“实在是郡主体贴,属下做的都是本分之事,并没甚么特别。真说起来,应当还是侯爷的面子好使。”
  他很客气守礼,举止从来不曾僭越,眉目清雅的郎君坐在身旁含笑而谈,实在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扶侯看着听着,心底越发遗憾。
  这么多年了,饶是他再亲近体贴,悯之永远都是以报恩的态度待自己。本立下了六年之约,这次去洛阳,因着其中的危险,他又主动减了一年,算起来再过两个多月,约定之日就到了。
  虽说当初救下李家一家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缘由,可这几年相处下来,扶侯早就把李承度视若半子,很遗憾自己没有这样儿孙。所以他最近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留住对方。
  女儿待李承度的态度,让他隐约琢磨出了一丝转机。
  扶侯满腹的心思还在思考如何出口,角园边匆匆来了下人,对他耳语几句,令他当即色变。
  李承度出声询问,扶侯也不瞒他,叹道:“纨纨这孩子,强撑着病也不说,我还道她大好了,结果才洗漱就又发了高热,这会儿倒在床上起不了,我怕是没心思再用这晚饭了。”
  高热反复不是小事,李承度露出慎色,说要以郡主身体为重,扶侯也点头,“那我先去了,宴上的事,等人来齐后悯之去帮我解释解释,就说我晚些再来。”
  扶侯确实忧心女儿,她小时候养得好很少病,本是极康健的身体,如此高烧哪叫他坐得住。
  李承度应是,他复嘱咐了几句,匆匆往后院走去。
 
 
第二十二章 
  郡守府占地有限,屋舍就不多,扶姣住的这间月舍坐落在西南一隅,看着漂亮,花木萦绕,实则位置不好,前头还有藏书房挡隔,冬日甚少能晒到太阳。这是凝婉当初在安排住舍时使的心机,而扶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小细节。
  但大夫来诊病,开过药方后在院子里走了圈,回头就对扶侯道:“虽然风寒反复,但娘子底子好,不会有甚么大问题,应是近日奔波了场太累了,好生歇息就行,不需吃太多药,反泄阳气。倒是这院子不朝阳,冬日甚阴,久居不宜,对养病尤其不适,还是换个住处为好。”
  话落,扶侯目光扫了过来,凝婉心头咯噔一声,忙道:“是妾身疏忽了,光想着这月舍最大,景致也最好,应合小娘子心意,朝向问题倒没想那么多,到底是短视了。妾那屋子光照好,就是小了些,如若小娘子不嫌弃,现下就去吩咐人收拾出来。”
  扶侯颔首,“去收拾罢,把你东西理干净,也别告诉她是旁人住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明早就让纨纨搬去。”
  本是体贴之词,以为扶侯不会应允的凝婉小心收好情绪,温顺道了声好,又听扶侯道:“不过你们女儿家住这种屋子确实不好,此处就弃了,我那旁边还有件附屋,你暂且住去,日后换了地方再好好挑个院子。”
  竟是意外之喜。凝婉感到从天一个馅饼,险些被砸懵了,能离侯爷近些当然好,再小的屋子她也愿意,忙不迭应声,脚步不停地去整理屋子。
  这等流露于外的小女子式依赖和恋慕,扶侯向来是很受用的。虽然凝婉此人在他心底最多也只算是儿子的生母,但这不妨碍他偶尔疼爱一点。
  他的妻子是真正心爱且敬重的明阳长公主,为他诞下循念的凝婉则是无聊时可以用来消遣的妾室,时下男人的心胸大抵都是如此,他们自己分得很清。
  所以这会儿看过女儿,亲手给她喂下药汤后,扶侯回头对儿子道:“这是长姐,我早先和你说过的,可还记得?”
  七岁的小男孩儿,稚嫩漂亮的相貌,却已经一脸老成了,恭恭敬敬回,“记得,要敬重爱护,阿姐所言需听之,阿姐所行需顺之。循念作为男儿,要大气知礼。”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放在哪儿都适用,扶姣娇气爱闹的性子扶侯深有体会,循念却自幼懂事体贴,下意识会更关注哪个就无需说了。何况儿女的养育方式本就不同,儿子是要摔打磨炼的,期望也更高,这些在扶侯心里都有章程。
  “不止记得,更要做到。”扶侯拍他脑袋,“你阿姐刚来,这几日功课先缓缓,多陪她,等她病好了带她在府里和外边走走,叫她喜欢你,能做到吗?”
  循念说能,扶侯微微一笑,“你向来是让为父放心的。”
  他流露出慈父模样,循念才敢小心对视,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不大好意思地说:“姨娘总和我说,爹每日辛劳,不能再用小事让您烦心。”
  “你姨娘教得也好。”扶侯颔首,“但你年纪大了,不能再和姨娘同住,等过完年就单独搬出来罢。”
  循念不大愿意,可对父亲的敬畏埋在骨子里,只能应是。
  他们母子向来是让扶侯满意的,省心省力,有个闹腾的女儿就够了,再来个他可吃不消。
  前头宴会仍在开,扶侯已耽误许久,对循念再度叮嘱几句,匆匆离开了。
  按照时辰,循念这时候本该去温习功课然后睡觉,可他对这位阿姐好奇,忍不住站在帘子附近仔细端详了会儿。
  虽然他才是男孩儿,但比起他,阿姐更像父亲。不只是容貌,更是一种透出骨子里的气度,即便睡梦中,她的眉她的唇,依旧是微微上扬的,这是一种很安心有底气的姿态,寻常人家养不出这样的骄傲。年纪小小的循念,对于识人很有一套法子。
  他就没有这样足的底气。循念想起许多次,姨娘愧疚地看着他,说没能给他一个好出身,他要加倍用功去赢得父亲欢心。他照做了,父亲果然也很满意,所以他以为世上的喜欢都是需要去争取的,但见了父亲对阿姐的态度,他才知道,原来阿姐不需做甚么,就会有那么多人天生对她好。
  嫉恨不至于,羡慕却有些,姨娘偶尔也会提起对这个阿姐的忌惮和畏惧,所以中间还夹杂着些许警惕。
  看了会儿,循念在仆役催促下走出这座院子,又回头望一眼,提步离开。
  …………
  后半夜,扶姣的烧就差不多全退了,诚如大夫所言,她底子好,病情反复只是因舟车劳顿,好好休息一场比什么都强。
  扶侯这时还没睡,夜里临时得了军报,他宴后就和几个心腹钻进了书房。
  通宵达旦是他入雍州后常有的事,毕竟这儿地界大,初掌一方政务,总有数不清的琐事,何况如今局势复杂,更是不能掉以轻心。权势总是男人最好的清醒药,即便这般年纪了,他依旧不觉困顿,精神矍铄。
  人散得差不多时,下人进去奉茶,便顺道把扶姣的消息说了,扶侯颔首,“烧退了就好,继续好生照料,有甚么状况就立刻报到我这儿。”
  下人应是,立在那儿又听扶侯叮嘱几句,俱是对女儿的安排。
  “病在儿女身,痛在父母心,侯爷的心,莫如天下间所有的慈父,属下明白的。”督军正在旁侧,闻言感慨了这么一句,他亦是人父,有这话不稀奇,扶侯听了道,“可不是,儿女都是债,有这么一个都要叫我操碎了心。”
  口中埋怨,眉眼间流露的笑可不是那么回事。单从表面看,他确实就和天底下所有关心爱护女儿的父亲一样。
  说着,他揭开茶盖,上好的君山银针,茶芽在汤中慢慢舒展,在水中忽升忽降,时沉时浮。
  这叫赏茶,通常需要好情绪、心境平和才能赏,很能锻炼人的耐性。扶侯悠悠啜了口,茶香逸了满唇,他问了句时辰,才知竟到了寅时一刻,不由诧异,“不知不觉竟这个时辰了,怪不得这般疲。文兴也累了罢,先去休息,累坏了你我这儿可要乱了。”
  说着笑一声,自己又喝了口茶。
  茶是提神之用,这其实是委婉遣人的意思,督军瞥了眼一旁的李承度,知道扶侯仍有事要问他,便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那片院子,督军脚步一停,回头望了眼,估摸着那件事应是藏不住了,面上依旧淡然,只招人来耳语几句,着他去传了道消息。
  …………
  扶侯要问李承度的事,自然和洛阳、和皇帝有关。派他去救女儿虽是主要,但打探情况也必不可少。不同于早早就把野心流露表面的宣国公,扶侯因种种缘由,一直藏得紧,很多事情只能在暗地进行,这就导致他不可避免地会失一些先机,不过好处是有的,譬如他在雍州养了多少私兵,除了他这边恐怕没几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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