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松下有鹤
时间:2022-03-09 07:36:35

  后宅里的女人,能用的无非那么几招,扶侯面无表情看着,又看向了督军。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尴尬,他前头才信了婉姨娘,转眼就因李承度而打脸,可这点迁怒也不会表现出来,否则便显得他气量太小。
  督军仍很沉得住气,婉姨娘碰过信不代表那些话都是假的,便也流露纳罕之意,“看来婉姨娘当真……?兴许其中有甚么误会,侯爷私下还是问清为好。”
  说白了,他觉得这只剩下主公后宅的事,至于其余的都已有了证据,牵扯不到他,不是么?
  扶侯不知信没信,鼻翼翕动,显然怒火中烧,扫了督军一眼,瓮着声音说你先走罢,而后定定盯着倒在地上的婉姨娘,看来并没有叫大夫的打算,反而是外边的循念得知了甚么,慌张撞入内,见之一愣,“……姨娘怎么了?”
  若是他前一刻进书房,兴许还能救上一救婉姨娘,可这时扶侯正处于怒火的顶端,尚未发泄,瞥见儿子闯入内,当即怒不可遏,“谁让循念进来的!”
  守门的侍卫忙告罪,“小郎君方才直接冲了进来,属下拦不住……”
  “七岁的孩子都拦不住,本侯还要你做甚么!”扶侯甚少这样自称,可见是气上头了,“直接拉出去!”
  扶侯从不曾对儿子这样凶过,循念吓得脸色惨白,和婉姨娘如出一辙,愣愣地被人半拖半拽出去,仍没明白发生了甚么。
  这厢,扶侯沉着脸在书房来回踱动,时不时扫一眼地上的人,看来是真的吓昏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动静。他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大约想好了决策,深吸一口气,对人道:“关进柴房去,请个大夫,我倒要看看是得了甚么毛病,时不时就厥过去!”
  浓情蜜意的时候,女人缠着说有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尚可怜惜一下视为趣味,可这会儿扶侯是生不出甚么怜香惜玉之感了。他最痛恨欺瞒,婉姨娘的错不止在谋害他的女儿,更在到了他的面前还一再扯谎,甚至联合了督军!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下属和后宅小妾竟能牵扯到一块儿,扶侯脸色阴沉如水,思索着甚么。
  半晌,他转头看向李承度,缓和了神情,“多亏了悯之,否则我竟险些被一妇人蒙骗。”
  “亲者易蔽,婉姨娘毕竟服侍侯爷一场,侯爷心存怜惜,亦是人之常情。”如非扶侯要求,李承度其实也会和督军一同告退,毕竟后面就纯粹是后宅之事了,他掺和进去,多少不合适。
  诚如他自己所知,扶侯心中存的未必全是感谢,但无论如何表面不会有异样,开口道:“我还有一事要拜托悯之。”
  李承度露出认真倾听模样。
  “纨纨那儿,先不要告诉她此事。”扶侯叹了口气,“她那性子我晓得,要是突然知道婉姨娘的存在,不闹一场是不可能的。现下她大病初愈,还是好好养段时日,至于这儿……等处置好了,我再亲自和她说罢。”
  本就是他们的家事,作为外人没理由拒绝,李承度从善如流地应下,见扶侯面露疲色,便适时提出告退。
  “你……唉,罢了。”扶侯摇头,“本还有件事想同你说,但现下也没这个心情,还是等此事了结。去歇息罢,你也一夜未眠,虽是年轻,倒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不可仗着有些底气就胡来。”
  李承度说好,同样说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最后看一眼扶侯沉郁的脸,抬步离开书房,目色依旧清明。
  该做的他都已做了,至于结果如何,端看扶侯能不能下定决心,会做到何种程度。
  今天天色一般,昨夜打了露水,本该是个大晴日,起初日头也确实露了面,可转息就阴下来,风打在窗户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仆役在廊下走走停停,忙着下灯笼,合窗。
  李承度停立了会儿,风捋过宽袖,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腕,隐约可见袖口的暗囊,那儿放了枚香丸。
  香丸是扶姣硬塞给他的,说是服之可以经久流香,五日不散,还能招蜂引蝶。她说这话时眨着眼笑,蜜蜂能不能引李承度不知,但这蝴蝶确实是能招来的。
  他也是见到那蝴蝶时心神一动,突然想到的计策,婉姨娘不经测,稍微一招就试出来了。
  如此一来,报这仇还有扶姣自己的功劳。
  下了回廊,李承度预备出府,昨日回张掖郡后就一直忙碌,确实该歇息了。才两步,迎面碰上一个婢女,打量他两眼小心翼翼走来,“请问可是李都统?”
  李承度颔首,看着她问甚么事。
  婢女大概觉得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半天,“郡主大早醒了,说……说是没胃口,要喝鱼汤,厨房里做了几次都不合口味,指定要……要李都统掌勺。”
  结巴说完,婢女脸臊红了一片,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竟让她来寻侯爷的下属,人家又不是府里仆役,能同意吗?可郡主是主子,侯爷对女儿的疼爱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有吩咐不得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来请人。
  李承度听罢,讶异之余又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病刚好就能折腾人,不愧是她。
  于是沉思几息,有礼道:“和侯爷议事一夜,怕是暂无精力为郡主烹汤,我将食谱写下转交厨房,可以吗?”
  婢女忙道都统辛苦,满口应下。
 
 
第二十五章 · ✐
  扶姣懒懒倚在引枕上, 正望着炉里飘出的白烟出神,天儿阴阴的,于是烟也有了下沉的迹象, 听得婢女回来的声音,她扭过头, “人到了?”
  颇为轻快的声音, 似乎根本没想过对方会拒绝。
  煮汤的方子到了,成么?不知这个回答对郡主来说是否满意, 婢女咳一声, “李都统昨儿夜里和侯爷议事议了一宿, 疲乏得很,旁的事有心无力,只能把煮汤的方子写下了。”说着很是有力地强调, “郡主放心, 都是有经验的老厨, 味儿准差不离!”
  哪有她这样实诚的婢女,连主子心意都摸不透。扶姣本是要生气的, 才做出不高兴的模样, 觉得对她撒气也没用, 心神一转, “他们在书房议事整夜?”
  婢女说是, “除去都统,还有好些人,侯爷也是才去歇息。”
  扶姣唔了声, 猜想他们是不是在商议洛阳的事。
  如果不是昨夜突然闹病, 她也是要和阿父提的。虽然李承度说舅舅在皇宫不会有危险,宣国公还得把他供着, 可是一想到那日沈峥笑面虎的模样,她就有些坐不住,“爹爹在睡?”
  得婢女的点头,她有些失望,但事情也不急在一时,便抬手,“那先梳洗罢,待会儿带我在府里转转。”
  如无意外,她需在这里住段时日,是个甚么布局总该看一看。
  婢女松了口气,忙对外招手,立刻有仆婢鱼贯而入,端盆捧巾,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尚算宽敞的内室站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排场丝毫不夸张,当初她丧母住进宫里,皇帝皇后担心照顾不好她,拨了上百个宫人伺候,出门前前后后缀着,比圣驾出行还威风。
  扶侯其实很不满她这样的娇气,这会儿兴许是心疼女儿初遭大变,又初到陌生地方,便尽可能对她好些。
  郡守府的物什,远比不上洛阳奢华,但应扶候要求,呈到扶姣面前的也都是精品。譬如眼前这铜洗盆,底下捏泥人似的制了好些鱼虾,水纹一荡,活灵活现地在盆底游动,很有些趣味,扶姣拨弄着玩了好一会儿,才任人服侍擦手,绕到彩绘屏风后更衣。
  近冬时节,又是在雍州地界,她带的那些衣裙已不适宜,管事连夜着人采买了几套衣裳,先应付几日,等得了空再着人入府量体裁衣。眼前这身是豆绿的绸衣,外罩轻薄的月白夹袄,罗裙有条收腰的束带,轻轻一系,便显出纤细的腰身。
  以扶姣的年纪相貌和体态,其实多是她衬衣裳,做样精致的衣裙至多算锦上添花,能把她扮丑了才叫稀奇。
  因此得了一溜儿的夸奖,扶姣并不以为意,这类话她听得多,对自己也向来很有信心。但精细打扮仍很重要,亲自挑了小簪和耳坠,正感觉有些饿时,朝食送来了。
  依旧是鱼汤打头阵,浓郁的香味远远就能闻见,不带丝毫腥气,奉汤的下人闭着眼以视死如归的语气说:“掌厨说,按着都统给的方子,从鱼的大小种类到火候调料,绝无差错,倘若郡主还不满意,那……那就是他功力不到家,只能换人来。”
  主子挑剔,下人跟着倒霉,为这一碗鱼汤,厨房来来回回忙了快两个时辰,再晚些就能用午食了。往常扶侯用饭都没这么挑过,掌厨心底郁闷,简直恨不得让李都统亲自来做,一比高下。
  扶姣抬了抬眼皮,总算不再是一闻着味儿就嫌弃推开,给面子地喝了几口,眉头微皱,心觉还是差些味道,口中却道:“尚可罢。”
  奉汤的人松了口气,有种终于度过难关的庆幸感。
  喝着汤,扶姣心底仍对李承度的拒绝很不满意,只是眼下不是算账的好时机,她暂且把这事记在了小本本上。
  等见了面再说。
  随意挑拣着用了几口,稍微添了肚子,扶姣就停箸,有些耐不住地出了里屋。
  院落颇大,一排红漆栏杆隔开院里的泥地,正中一道石子路直通半月形拱门,有种曲径通幽的意味。兴许觉得门边景致光秃秃不美观,移栽了几棵南天竹捱着,正是收获的时节,红通通的果实累缀其上,色彩明艳,将小院也装饰得鲜亮起来。
  扶姣很喜欢这道门,它和长公主府里的一处后院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那儿还有棵高大的梧桐树,可以在上面吊秋千。于是心底琢磨,可以在这处也置一个秋千。
  忽然顿住,一指来回穿梭搬运东西的仆役,“他们在做甚么?”
  婢女才记起因着鱼汤的事奔波,竟忘了告诉郡主这桩事,猛地拍脑袋,“忘说了,侯爷说月舍不向阳,居住不宜,要给郡主换个院子住,今儿就搬。”
  “不是挺好么?”扶姣纳闷地回看,景致和大小都勉强令她满意。
  “大夫和侯爷都这样说,我也不大懂,总之对郡主身子好,大病初愈,总要多注意些。”
  扶姣便问,“那搬去哪儿?”
  “就是原先婉姨——婉娘子的屋子,郡主想先看看,待会儿顺道就能过去。”险些顺嘴把人溜出了口,婢女被自己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觑去,还以为郡主会追问婉娘子是何人,没想到她竟只点了点头,毫不关心地带过了。
  今日不是甚么好天儿,景致了了,秋风一扫,尘土飞扬的滋味并不好受,能慢悠悠逛下去,全胜在一股新鲜感。雍州地处大鄞西北角,风沙虽不如真正的西荒地夸张,但也有些,兼之昼夜温差大,建筑有典型的西北风格,墙厚窗小,房屋间距大。
  粗犷也是美,扶姣随意转了程,就开始期待张掖郡的风土人情了,转头道:“我要去外边看看。”
  “近段时日还是不要罢。”渥丹为难道,“侯爷先前就放出了风声,要在张掖郡和附近设赈灾点,接纳流民。如今咱们住的这块儿虽没有,但到底城内人员混杂,乱得很,也没甚么好逛的。郡主实在想去,得让侯爷配几个护卫才行。”
  扶姣完全不知这事,问得更详细些,才知雍州因着先前起义的事,有好些地方陷入了混乱。
  官府无序,下面就没了章法,一些老弱无依的人根本无法生存,不得不出走到别的地方。人多了,也就形成了流民。
  除却老天爷给的灾害,也只有战事能让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渥丹说起来时心有戚戚,“我就是从西河郡来的,爹娘早没了,索性只有一个人,遇到府里采买人服侍的管事,就跟来了。”
  单看起来开朗疏阔的人,没想到身世也这么可怜,扶姣瞧了眼她,“颜如渥丹,其君也哉。这名字听起来像书香世家。”
  渥丹老老实实地答:“当时爹托私塾先生取的,说是名字起得好,命里容易得遇贵人。要不怎么说听老人言不亏呢,取了这名,如今不就遇见了郡主么。”
  老实人说起奉承拍马屁的话,也是很有意思的,扶姣被逗得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对她亲近了几分。
  笑了会儿,忽而意识到渥丹话里的不对,爹爹差不多两月前领命到雍州平乱,那时还说战势胶着,恐怕要段时日才能拿下,怎么这会儿竟那么早就开始思索赈灾施粥的事了?
  想起昨夜一路行来,张掖郡宁静平好,府内井然有序,来往无论是仆役还是兵士,都不像才经历了战事的模样。
  当初爹爹刚领命往雍州平乱时,她几乎天天往宫里跑,那拿军报的传令官都还有几分急切呢,总是跑得满头大汗,怎么这儿反倒桃源般安然,是不是有哪儿弄错了?
  扶姣不通军事政务,全凭看了点闲书的直觉,真叫她分析,也说不出二五六来,于是问渥丹,“爹爹是甚么时候搬进来的?”
  渥丹回忆,“我是半月前入的府,在那之前……大约有一月罢!听说侯爷他们大半个月前就在城外施粥了,应是安顿好就开始了。其实现下雍州的形势已经在慢慢好转了,侯爷派了人去各郡管理,乱象一平,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流民。”
  她感慨,“多亏侯爷,先前咱们雍州多苦呀,那样重的税压下来,没几个人吃得饱饭,稍微藏些粮就被官老爷搜走了,饿起来能去街上和狗儿抢吃的,官老爷的狗吃得肥光滑亮,人反倒只剩一把骨头。后来有人起事,带头抄了刺史府,日子看着是好些了罢,可是底下人也没捞着甚么好处,天天杀这个官砍那个爷的,连地都没法儿安心种了。”
  国君不作为,底下生乱象是难免。这样穷苦的日子,扶姣领略不到,只能从渥丹口中听说,渐渐终于发觉了蹊跷。
  爹爹在雍州的名声太大了,譬如渥丹这样的普通百姓,说起他满口夸赞,提到皇帝却要么茫茫然要么唾一口。可是那些赈灾的粮食又哪里来呢,爹爹先前是来打仗的,粮草都是军需,怎么可能匀出流民的口粮。
  如果不是提前准备,如何能做得到?
  想起舅母说的那些话儿,扶姣第一次有了不确定的感觉。
  …………
  扶侯睡得并不好,俗事扰眠,梦里本该安谧的天空也变得昏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忽得睁眼,才发现是木枕睡歪了,压到左胸,怪不得这么不舒坦。
  昨夜那事闹的,确实身心疲惫,他后来还另吩咐了人去查详情,着重查督军那块儿,考虑的不只是婉姨娘欺瞒,更担心和徐淮安有联系的实际是督军。督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按说不会有问题,可悯之离开前的眼神叫他有了警惕,真是生怕有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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