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哪里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呢?
这翰林院里的最是讲究清誉,那面子上或是私底下有分毫的不对,那都是有损他们的清誉。
倒不是说昨儿去瞧了眼那宋静嘉就损耗了女儿的闺誉,怕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但她目前不能确定是谁罢了。
而且即便是这个家亲事不成,她们又有何妨找下一家呢?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难以防范别人会多想。
她也心疼那个只远远瞧了一面的堂女,只可惜啊。
她侧头对着旁边侯着的一位岁数较大的嬷嬷说道:“你去陪着姑娘,寻个机会告诉她如今的实情,不用夸大,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时,那双如霜冰凉又通透的双眸,深深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想,她会明白的。只是我如今也得昧着良心做一会儿杀人心扉的恶人罢了。”
宋夫人坐了半晌,等着手里的茶都变凉了,对着那立在地上的侍从说道:“去,把姑娘给我叫过来。“
宋静允还不知晓她母亲为了她熬透了心神,只是就像是往常一般,跑到娘亲的目前面前撒娇。
宋夫人瞧着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却更是艰涩难言,她少不得要多嘱咐一番:“今儿陛下让你带着你堂姐到这帝都逛上一圈。你可仔细小心,不要让你堂姐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消息。”
宋静允一愣,下意识抬首瞧了眼母亲,已是三十岁的妇人即便是保养再好,因着日夜操心家里,如今眼角还是带上了细纹。
她心中一时难受,眼底涌上了些湿润,即是因为母亲对她的日夜担忧,也是为她那可怜的堂姐。
但她到底是没能说出不去看堂姐的话,她只是说道:“堂姐,堂姐为何就没有我这样一心为我的我父母呢?”
宋夫人想起她那眼高于顶的妯娌,嘴角掀起一丝不屑和冷笑:“也是你那伯父和婶子能生出宋静嘉这样的国色天香,才情皆备的女子,真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瞧不见珍宝,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他们两人不过是财狼陪白眼狼罢了。”
宋静允好奇的问道:“那个是白眼狼?”
宋夫人却不欲让女儿听到这些龌蹉,只是说道:“你这次要带着你堂姐,平日里倒是罢了,可惜如今陛下亲下的命令,水嬷嬷伴着你,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我可唯你是问!”
宋静允天生烂漫,哪里知晓母亲的苦心,只随意的点了点头。
午间时候,宋静嘉挽着宋静允的手在人来人往的帝都里闲逛着。
直至宋静允瞧见了她的一个闺友时,宋静允脱手而去,而宋静嘉则留在原地,等着宋静允。
那水嬷嬷也停下了脚步,瞧着周围明显是陛下派的侍从,只不过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他们个个都敛神肃目,注意着周围有无威胁。
她眼睛转了转,靠着宋静嘉近了近,低声说道:“宋姑娘,我们主母说了,姑娘怕是不知晓,因着几日里和姑娘来往,原本就不好说亲的咱家姑娘越发是门前清冷了,虽这些都是不是姑娘的错,可是主母说也只得狠心告诉姑娘,可别让陛下再伴着你玩了。”
宋静嘉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瞧了眼身旁低眉顺眼的嬷嬷,接着再瞧了眼远处和她那闺友聊天,不知说到了何处,那闺友瞪了她一眼,眼角竟是含了点泪。
宋静允倒是一派的天真烂漫,只是告别闺友之后,跑过来的眼底带了些暗淡。
宋静嘉一时浑身都发着凉,此刻她才注意到周围过往的人都对她或多或少有些侧目,先前她一位是因为她周围众多的侍卫和她们姐妹的容貌,但如今细细观察,那神色之间却是带着点鄙夷。
她紧紧的抿起了嘴角,目光从远处湖水上的醇香阁大船上扫过。
她自是听说了,哪里向来是权贵喜爱玩耍的地方,也是消息最为密集的地方,周围人没有对她说的,或许她可以从此处知晓。
她不愿活在子硕为他编织的金丝屋里,即便是他是因为不愿意她受伤。
她心里想着的是坚定,但每走出一步的脚步却是犹如在心口划开的口子,生生的拉扯她,疼的她不由的用手捂着。
此时,在湖船的顶楼早就被楚策安包下,那薛雪红着脸自木梯缓缓而上,一步一步走向顶楼。
第28章 ·✐
即便是帽帏遮挡住了宋静嘉的面容,但她那颇有些不稳当的步伐,还有那捂住胸口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宋静嘉有些不对劲。
秋月上前扶着她,揪心的问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静嘉这才回首,瞧见周围的人除了那个水嬷嬷低眉顺眼,其余之人无一不用担忧的神色瞧着自己。
她深吸了口气,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嘴角弯了弯,脸色虽然笑得牵强,但声音却依旧清脆:“那有什么劳什子不舒服的,我只是想快些去豪船去罢了。”
秋月明显不信,但宋静嘉哪里会听她的,抽出扶着的手,她挺直着背脊,慢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朝着那游湖口走出。
这夜湖上的花船都颇大,架构三层,每层窗户大开,窗户里的粉红色纱织窗帘随着湖风轻轻飘荡,船里的人或是吃喝,或是赏湖水风光,在岸上的人都能够从窗户口瞧清楚。
这船从一楼里的人穿着打扮什么人物都有,直到三层却只有锦衣端庄之人,看得出越上楼,消费价格越高。
宋静嘉一行人随意上了一艘船,直接登上了三楼,她这才心情舒畅了些许,凭靠着栏杆,微微眯着眼睛,耳边尽是楼下之人嘈杂的言语。
偶然有人谈论到她,言语之间尽是鄙夷,一个被除了宗籍的侯爵之女,为了恢复锦衣玉食的生活,竟是在玉泉寺这样神圣的地方作出那等子不要脸的勾引之事。
又有人说当初有幸瞧见过这女子的容貌,若他面对此女的引诱,大概也是把持不住的。
说到此处众人皆是嬉闹大笑,说今夜不若去哪勾栏之院,也算是享用一番。
众人听闻宋静嘉这番被人用勾栏之女侮辱,心中都是愤懑不已,只有宋静嘉本人神色未变,她瞧着几人那为她揪心的神色,安抚的笑了笑。
宋静允忍不住上前拉着她,说道:“姐姐,你那里要听这些低贱之人的言语呢,我们去屋子里吃会儿糕点和喝会儿茶吧。”
宋静嘉不想众人担忧,于是顺着她走进了屋子里,等着她落座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时,目光随意的往外一瞧,却突然发现对面那搜花船的三楼上格外的清净。
她虽然无意探究,却还是好奇的瞧了几眼,突的她似乎是瞧见了对面那艘船上三楼里薛雪坐在椅子上?
她猛地起身,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动的格外的快,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终于要被她发现了,她伸手拿起这雅间里早就备好的千里眼。
果然,楚策安在里面。
不知他说了什么,那薛雪满脸羞涩,微微低着头颅,尽是小女儿家欢喜又难掩害羞的作派。
宋静嘉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那股子窒息的感觉席卷着她的整个胸腔。
别难过,不要自己暗示自己,他或许只是偶然遇见了薛雪,毕竟那薛雪是他母舅之女,且薛雪向来是胆大妄为的,不是吗?
宋静嘉瞧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无助之感,她在这个帝都里没有一个能帮助她了解真实情况的人,她无畏的投向了楚策安的怀抱,这个大显最尊贵男人的怀里。
此刻她才惊觉她似乎变成了他用京郊别院禁锢住的金丝雀,只知道等着他回来逗弄一二,而她对于外面的世界却是一无所知。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不知道妹妹每次来找自己玩乐解忧,是背负了多大的担忧,竟是威胁到了嫁不出去的地步,她也不知道薛雪当初用这样低劣而卑劣的计谋设计她之后,楚策安却依旧容许她在他的面前这样娇羞的勾搭。
宋静嘉立在原地,突然认识到了楚策安和她犹如天堑的距离,她竟是这样的卑微?
她第一次后悔,发自内心的悔恨,她竟是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将自己如此不顾一切的交给了他,他却是这样的不爱惜自己。
她此时只能站在这里,瞧见这对男女言笑晏晏,甚至于楚策安竟是从勒云奉上的盒子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质地之好,她从如此之远的地方都瞧得见玉佩的温润质地,还有那玉佩上系着的红绳。
比起他当初送给自己的玉佩,不知好了多少,话说那玉佩也是他给自己的信物呢,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一辈子只会送她玉佩,只可惜,就连那块玉佩也被薛雪拿走了。
薛雪明显是激动难掩的,她伸出的手全然的带着颤抖,微微福身,双手缓缓接过,这才极力掩饰自己的激动,从她丫鬟的手里同样的拿过一枚玉佩递给了楚策安。
宋静嘉就这么看着,今夜的湖风竟是这样的冷,吹得她一寸寸的骨头生疼。
楚策安心中不耐烦,前儿薛尚书说纳彩可否在安泰湖之上进行,瞧着他这副狂妄的模样,楚策安自是无不允,甚至于听着说那薛雪想要以玉佩当做信物,他虽心中不耐,但也颔首,只是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宋静嘉当着他面摔碎的玉佩,却也只是想着下次不如送她一个自己亲手雕刻的好了。
他随手接过了薛雪递过来的信物,眼神都不想再看她一眼,这样的女子。
楚策安心中惦记今日和她那堂妹出去玩乐的女子,心中想起了她昨夜的主动,还有那双全然是自己的眼眸,神色不由得软和了几分。
薛雪瞧着陛下看着自己的信物,那冷了一晚上终于是柔和下来的神色,心中一动,竟是欢喜的不能自己,原是怕陛下恐对自己有许多的不满,如今想来或许是着急交换信物也不一定。
只是那被他养在京郊别院的宋静嘉,薛雪想,或许真的如爹爹所言,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精致漂亮的金丝雀罢了。
她心里谋划着,上次她设计宋静嘉陛下都未曾怪罪她一分,如今她已经成为了皇后,那就更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楚策安送走了薛雪之后,问:“她呢?”
勒云一挥手,出现一个暗卫,暗卫低声说道:“姑娘刚刚将宋静允送回了家之后,也乘着马车回了别苑。”
楚策安点了点头,竟是直接骑马要回京郊别院。
明明是最为温暖的时节,宋静嘉却觉着冷的慌,她从帝都回到了京郊别院,木着脸,坐在亭子里。
如今她竟是没有一个去处,除了他给她的这座金丝屋。
秋月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姑娘怕是知道了。
她心中焦急,已然是顾不得许多了,她砰地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是我对不起您!”
宋静嘉脸色苍白,嘴唇竟是红的晃眼,目光直直的发着亮。
“怎么了?”
秋月害怕这样的姑娘,她跪着前行,双手拉着姑娘垂在身侧的手,声音也带着颤抖:“姑娘,姑娘,陛下....陛下前儿已经下旨封薛姑娘为皇后了。”
宋静嘉眼眸颤了颤,却是没能说话。
秋月此刻只想杀了自个儿,她继续说道:“勒云,勒云告诉奴婢说是因为陛下失忆了...才不会记着姑娘,如今陛下已经在被医治了。”
宋静嘉勾了勾嘴角,心中凄然,她瞧着此刻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秋月,心中不忍,她说道:“秋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啊。”
“我不该将自己陷入此种境地,不该这样将自己像是依附于楚策安的金丝雀,离了他我竟是犹如看得见的瞎子和听得见的聋子。”
秋月从来没瞧见过姑娘这样的绝望,她慌张的说道:“姑娘...姑娘....咱们,咱们走吧!”
宋静嘉笑了笑,竟是自喉咙里咳出一口血来,显然是气急攻心了。
“能去哪里呢?你以为楚策安这般的人,会让他的女人离开?”
“罢了...”
宋静嘉将秋月扶起来,说道:“将我的皎月琴拿过来。”
楚策安一路纵马,刚停于京郊别院的门前,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潺潺的琴声,只是这琴声透着无边的孤寂与绝望。
楚策安心中忧心,觉着她是遇见了什么的不开心,而跟在身后的勒云却是心中警铃大作,跟着主子的脚步上前去了。
果然,他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一脸焦急的秋月在一旁站立难安,而宋姑娘则是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抚琴,满脸的麻木,就似是没感受到陛下的到来一般。
楚策安第一次有些慌乱,一时间立在一旁,竟是没能说出任何言语。
走到如今的地步,宋静嘉的心反而是定了下来。
她突然想到了她最近研制好的龟息丸,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却又被囚禁在此处,能掌控的怕是只有这条命罢了。
宋静嘉叹了口气,若是玉碎,她想,生则能换取另一片天地,死,怕是也不过如此这般心痛和绝望罢了。
她缓缓停下了琴声,侧脸瞧着满目担忧的楚策安,声音轻柔似是带着无限的柔情:“陛下,静嘉还从未给您抚过琴,今日静嘉就为陛下抚琴一曲,可好?”
第29章 ·✐
楚策安眉头紧紧的皱起,他冷硬着嗓音阻止道:“若是想要抚琴,你的时间多得是,哪里需要你今日抚?”
说罢,就想要伸手将她抱起。
宋静嘉直接躲开,抱着琴往后退了退。
勒云此刻已是心中骇然,依着宋姑娘现在这幅模样,怕是这事情不能平和的解决了。
他上前低声劝说道:“姑娘,咱们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其余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宋静嘉却是就像是没听到勒云说的话一般,她只顾着将琴放好,接着就在秋月和勒云惊慌的神色中对着已经冷下脸的楚策安说道:“陛下,静嘉陪伴您这么久,也养育您长大,您都有了皇后,快大婚了,都不告诉我一声,真是让我伤心。”
楚策安浑身一震,神色先是震惊于她竟是知道了消息,接着又恢复了沉静,声音听不出是默然还是安抚:“封了皇后又如何,于你本无任何关系,你只需要好好陪着朕,没人能伤害你,或者是欺辱于你。”
宋静嘉的心如针扎,这么久了,他说他封不封皇后与她无关,即便是如秋月所言忘记了过去,但最近的时日里难道就没有过一丝半毫的真心?真的只是将她当做一个长相艳丽的玩意儿?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我今日兴致极好,想祝贺陛下,为陛下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