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策安只是一语不发的听着她的这一番锥心之语,她虽句句将自己压得很低,但却字字都在嘲讽他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甚至于在她的面前,她早就将他视作了洪水猛兽。
他僵硬的面容一片片的碎裂,心口犹如被最锋利的剑猛地戳开,又极度缓慢的绞杀着,没有猩红的铁锈味,而是一股子的酸涩猛地自心口席卷,将他整个人淹没。
“姐姐。”他颤抖着嘴唇,低哑着嗓音唤道。
“你竟是这般的想我?”
宋静嘉不为所动,她冷声道:“陛下,您折煞民女了,民女从不敢妄测帝心,明女只是瞧着陛下所作之事,做出的结论而已。”
楚策安一时无言,心中却是犹如被狂风肆虐,原本欢喜的心如今只剩下满目的疮痍。
他听着她说那阿勇和他一样。
他知自己不配再去置喙什么,但他控制不住。
“姐姐,你说,我和那啊勇一样?”
宋静嘉蹙起好看的眉头,回答道:“陛下,您和阿勇都是我用心在教导的学生。”
楚策安神色冷峻,那一寸寸龟裂的神色如今早已收拾好,他说:“一样啊,我竟是不知道短短的三年时间竟是比过了我和姐姐在那寺庙里的十年!”
“果真是天下鱼米之乡的淮扬啊,姐姐,那般孤苦的寺庙待着怕是难受吧,哪里有这里这样的肆意热闹呢?”楚策安冷着嗓音问道,神色竟是带了几分的讥讽。
勒云在一旁焦躁难掩,陛下明明是连正大光明找姑娘说清楚都是不敢的人,如今却是为了姑娘的几句讽刺之语就口不择言。
他几度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踌躇,最后还是瞧见了随后赶上来的秋月,心中的冲动压过了心中的踌躇。
“宋姑娘,宋姑娘!”勒云开口说道。
“奴婢知晓姑娘着急,但或许姑娘是误会了陛下呢?”
宋静嘉闻言一愣,目光骤然抬起,却只见楚策安冷硬着脸,声音更是含了冰渣:“姐姐先是怎么想的,朕就是如何做的!”
勒云心中焦急,这两人好不容易相遇,他亦是知晓陛下这三年的日日夜夜又是如何渡过的,他到底是大着胆子开口说道:“陛下,陛下,宋姑娘也是一时焦急,这三年来您日夜难安,做奴婢的也是担忧不已,如今您能和宋姑娘再次相遇,亦是难能可贵,那些竹林寨的人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姑娘也是因为这样才如此的揪心,您自来圣明,奴婢这样的人都知道姑娘对那阿勇没有任何的心思,跟别说陛下了。”
勒云话一说完,整座院子陷入了寂静,楚策安闭了闭眼眸,他疾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女子用力的扶起来。
宋静嘉很不适应,几欲躲开。
楚策安却是现行松了手,目光晦涩的往后退了半步。
淮扬的天说变就变,原本还日光上好,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一道闪电自天空中犹如银剑穿过。
楚策安清清楚楚的瞧见了她眸光中的冷意和拒绝,他素来笔直的背脊此刻却是疼的想要他佝偻,那坚定地步伐更是带了些踉跄。
冷风席卷起他的衣角,他再次开口的嗓音变得格外的干哑:“姐姐,我刚才的话并非我内心的真实所想,自我知道你...我每每入眠都异常的艰难,但梦中却是我无数次的救赎和绝望,你总是在我想要触摸之时便消散不见。”
他的嗓音格外的真诚,那言语之间是她从未听过的辛酸和绝望。
如此近的距离,她亦是瞧清楚了他眼底的崩溃和痛楚。
她想,他定是内疚的。
她无意报复于他,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想过报复,但如今体会到了好日子,她是个不争气的,她只想好好地过着自己的这样肆意而舒坦的日子,于是她开口说道:“陛下,民女知道了您的心思,但如今世事变化,您也瞧见了我不光没有死,甚至是活的比我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乐,我是抚养大了您,说句不要脸的话,我也算是对您有养育之恩,但同时,民女是个不懂规矩的,也欺骗了陛下您。”
楚策安似乎是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猛地打断他,说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姐姐欺骗我,这都是我活该!”
宋静嘉猛地顿住,随即有些茫然。
她心里想得明白,楚策安定然是心中有她的,但她恐惧于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那种舍身求爱的无助之感,她不会再去体验第二次了。
天空一道惊雷后,便是绵绵的细雨,清凉的雨滴打湿了两人的发髻,亦是打湿了两人的衣服,她婉拒了勒云递过来的披风,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您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您对民女的情谊,这是民女以前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时过境迁,民女如今不再将自己囚禁在哪不见天日的囚牢之中,您是陛下,自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在意甚至是作践民女一样的强行要求民女伺候于您,但您觉得这样可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够虐男主吗??
第38章 ·✐
楚策安呆愣在原地,他从她清冷的眼眸里瞧不出丝毫的爱意,甚至是留恋。
他的心不停地往下坠,一直落入湖底,他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语,他问:“我如今让你这般的不如愿,可是你当初即便是被所有人阻止,瞧不起你也要来我的身边,那样的姐姐,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了?”楚策安嗓音低哑的问道。
说完话的一瞬间,他竟是一时有些难以控制的哽咽一声。
细雨绵绵,身子并不觉着冷,可楚策安的心却是坠入了冰窖。
“陛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宋静嘉的声音清淡。
宋静嘉并不会开解他,她如今也算得上是不太了解他,她只是说道:“陛下,放了竹林寨的人吧,我和您早就算是两清了,如今您算是微服私访,我也就不打扰陛下了。”
宋静嘉就在这雨幕之中,轻轻地后退了一步,再行了个礼,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比这雨还凉。
“陛下,如若是没事儿,请您不要打扰民女的生活,而民女亦是未在这淮扬见过陛下。”
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消瘦,又是那样的坚定而决绝。
突然,他想起了那日在皇家猎苑那日,他站在幽深处的林子里听见她的雄鹰言论,还有她猛地撞入他眼帘里,那眼神里的欢喜和紧张是那样的鲜活。
但他是如何做的,竟是对着满怀欢喜的她说了那么多的伤人之语,亦是不听她的辩解,就这么弃她而去。
如今他方是知晓了她的难受,只怕是不及她当初所承受的万一。
就在宋静嘉带着秋月回到了院落里的时候,谁都没注意一个穿着艳丽,打扮俗气的女子此刻坐在自帝都下淮扬的花船里,目光目愣的瞧着岸边或是好奇或是下。流的眼神。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一个梳着堕马髻的侍女穿着的女子身上时,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那个死了都让人不会好活的贱人侍女怎么在这里?
宋静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侍女,她瞧着她手里还牵了个小丫头,心下更是诧异和讥讽。
自个儿的主子死了,却还是个奴才的命。
她想了想,对着立在一旁的一个丫鬟说道:“瞧见了吗?那糖葫芦摊子面前的那个丫鬟,给我瞧好了,盯着她到底去了那家宅子。”
到底是他们永宁侯府邸出去的奴才,那里能不来给她问个安的道理?
况且....那人说了,有关于当今狗皇帝的一切有关细节,他们都得注意。
原本是只想逗弄那秋月一二,谁知道那丫头竟是给了她一个惊天的消息。
一个长相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在一个巷子门口等着秋月。
她手中的茶碗竟是滑落手心,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
不....当初那尸体许多人都瞧见了的,不可能活着。
那...那是陛下找的替身,然后让秋月侍奉,装作是那贱人还没有死的模样?
宋静允此刻也是不那被父母惯坏的贵女了,当初父母被流放,她沦落青楼,而哥哥却传闻在路途中就被打死。
她更是凄楚难言,就在她忍受不了欺辱打算自绝之时,一个黑衣人闯入其中,告诉她她的哥哥并没有死,而是被三皇子救了,如今早已到了蛮狄,为三皇子幕僚,而她如今只需要在这春宵阁里混的如鱼得水,向着三皇子传送情报,那么日后功成之后,将洗刷她的清白,赐予她县主之位。
她手中捏着哥哥的亲笔书信和一块她小时候送给他的玉佩,绝望的心瞬间被涌起了一丝的希望。
如今她已经是成为这春宵阁里的头牌的第三个年头了。
她轻轻的掀起了嘴角,既是如此,那么在帝都消失不久的陛下是不是也在那藏了娇女的巷子里呢?
她起身随即书写几笔,接着就递给了一个守在她门口的侍卫手上。
那侍卫警惕的瞧了眼周围,脚步匆匆的走到船底,抱出一只鸽子,将纸条塞进管子里,系在鸽子的腿上,再将鸽子放开。
那鸽子自西北方向飞去。
楚策安此刻只是坐在院落中,突然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身子猛地顿住。
“姑娘,姑娘,快将药喝了,再忍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秋月面色虽是揪心,但却不见焦躁之感。
倒是春华呆愣的瞧着平日里脸色红润,神色平和的姑娘,此刻竟是脸色惨白,眉头紧蹙,抱着自己的肚子贝齿将惨白的嘴唇咬出一横又一横的红痕,声音也不似往日的淡然与温柔,那自喉咙里发出的哼唧声像极了那路边瞧见的小猫。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呀?”春华无措的问道。
秋月此刻却是顾不上春华了,她忙里忙完的伺候着姑娘。
自从三年前姑娘醒来之后,每每来葵水就疼得不行,那模样就像是要死过去一次一样!
楚策安自是听见了她翻来覆去的动作,还有那哼唧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越墙而过,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秋月此刻却是顾不得什么尊卑了,楚策安阻挡了她出门的脚步,她讥讽道:“姑娘这是患了绝症!”
楚策安大恸,他一把拉住要离开的秋月,目光瞧着那瘫软在床上,满脸湿汗,那眼眸竟是在颤抖,甚至是没有了焦距。
“要如何救治?”
秋月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这病无法救治,只能每个月都这么痛着,承受着,熬着等止痛的汤药发挥作用,这才会让生不如死的姑娘好过一些,以前的姑娘哪里需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如今姑娘虽然不说,但是秋月就是知道,她自个儿也是愿意去承受的,她这样痛着,或许那孩子因她而在这个世界如一滩血水而消散的罪孽就会少一分。
秋月声音格外的冷:“公子,姑娘的病症需要公子心头的血去浇灌才能够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往死里虐?
第39章 ·✐
此刻,楚策安竟是就这么立在一旁,秋月的目光瞧了一眼瞬间凝固的男人,心下嘲讽,怕是舍不得吧,都说是爱,但公子如今的地位只有无数的美女自送上门来,对于姑娘即便有几分喜欢,却是只是浮于表面,她心中泛着冷意,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着给姑娘熬粥,于是行了行礼,随即离开。
楚策安却是只看着在榻子上脸色惨白的女子,那嘴唇上的红痕就像是三年前那眼前弥漫着的鲜血一般,猩红而滚烫,是他三年夜不能寐的噩梦,也是他梦中蕴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
三年前的那个令他癫狂的场面和如今她那易碎的模样融合在一起,竟是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她,如何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楚策安的脸色苍白,浑身绷直,那眼神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痛苦不已的女子。
他声音低沉的问道:“如何取心头血?”
此时屋子里只有春华站在一旁,秋月早就出去给姑娘熬粥去了。
她素来懵懂,只是前几日她在一旁学着煮茶时,姑娘凭栏依靠,拿着本医书轻轻地诵读着。
那时她就听见什么什么血要趁着新鲜之时入药,药效最佳。
她自小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对于人的情绪以及对危险的感知总是较常人灵敏。
自她瞧见身旁的男子,吓得她连呼吸都不敢重起来,本能的她方才就想跑,但一想到她走了这屋子里可就只剩下病重的姑娘了,她感激姑娘,那里能独自逃跑。
此刻她听见秋月姑姑说心头血能治姑娘的病,又听见他问,瞬间就想起了那日间在日光下美好的姑娘诵读的医书。
只是她话刚落地,那男子竟是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速步向前。
春华一时受了惊吓,她瞧着男人那苍白而冷硬的面容,那副模样犹如地狱间而来的长相绝美的索命的凶神,她被吓得一个瑟缩,随即想到了什么,硬是顶着那迫人的压力挡在了男人的面前。
“你......你快停下来,你要做什么?”
楚策安低头,神色不明,语气倒是称得上柔和,他说:“倒是个忠心的丫鬟。”
明明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那细小的嗓音都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去还是挡在了她的面前,如此小的姑娘都比当初的他做得好。
“你将案桌上的空茶杯给我一个,还有你可知道我要取多少血?”
春华被问的一愣,她先是转头看了眼床上闭着眼睛满头汗的姑娘,大这胆子问道:“你...你自己去取茶杯,万一你是想支开我可怎么办!”
楚策安倒也不在意,他只想着救她。
他利索的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一旁,随即就将上衣脱了下来。
刚进门想瞧一瞧姑娘的秋月就瞧见春华像是个炸了毛的小猫发着抖挡在姑娘的榻子前,目光警惕的盯着楚策安。
而楚策安....
“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秋月又惊又怒,这楚策安是疯了吗,竟然在此刻如此的举止不端正。
谁知就在她几步上前挡住春华的视线之时,只见楚策安猛地将细长的刀子一把插入自己的心口。
秋月:!!!!!
她一时间竟然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瞧着那自心口顺着刀子流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