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安瞧着那血将杯底逐渐沾满,他这才忍着痛楚,再次开口的嗓音除了沙哑更多了些无力。
“今日的这些可够了?”
秋月这才被惊醒一般,她喃喃出声道:“不...”
他本欲说不用心头血的,谁知楚策安却是误会了,以为是血还不够,明明脸色苍白如白纸,他竟是不管不顾,手中用力将刀子又插入了几分。
秋月连连说道:“够了够了!”
楚策安这才停手,他小心的端起手中的瓷杯起身,竟是就这样不管心口上的刀子和伤,要亲手就这样喂给床榻上的女子。
秋月一时间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木然的立在原地。
还是春华瞧着楚策安虚弱了不少,加上秋月在身边,胆子也大了不少,她上前接过那瓷杯,说道:“我来喂姑娘。”
宋静嘉此刻躺在榻间,她其实并未昏厥,能清楚地听见屋子里几人的声音,只是那腹痛难掩,令她分不出任何的心神来,直到那碗带着血腥气的心头血被春华喂到了她的嘴边,她也只有侧侧头的力气,竟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春华那里晓得她的意思,还以为是姑娘嫌弃这血难闻,她自小生活艰难,知道有药就要吃,最痛苦的事情是病了却没有药治疗。
她用力抵开姑娘紧闭的嘴,接着将那血水倒入嘴里。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说道:“春华,别喂了!”
谁知那春华瞧见姑娘张了嘴,就立刻将碗里的血全部倒入了嘴里。
她可是知道的,喝药要一口喝下去,比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痛苦减少了许多。
但宋静嘉那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她甚至来不及拒绝,那浓厚的铁锈味道顺着她的嘴就流入了喉咙里。
一股浓重的恶心反胃感席卷她,她下意识的咽下了口中泛起的清口水,谁想反而是将那口中的血水吞咽了下去,接着便是猛地侧头,开始干呕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许是那方才喝的止痛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心头血起了作用,宋静嘉干呕了一会儿之后,竟是舒坦了不少,那揪着腹部搅疼的感觉退散了不少。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撩开黏在了耳鬓的湿发,扶着春华半依靠在床头。
楚策安眼睁睁瞧着她的脸色从苍白如纸到如今带了几分红润。
他心下一松,那心口的伤逐渐开始疼痛了起来,只要瞧见她好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但他并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虚弱,于是扶着伤口,便立即走出屋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原本立在院中等候的勒云一瞧见陛下竟是几个踉跄,而胸口插着刀,脸色苍白。
他连忙上前扶着陛下,连忙说道:“护驾!”
楚策安却是一挥手,那是不动的意思。
“别一惊一乍的,这是我自己伤的。”
宋静嘉此刻却是顾不得松快乐,她转头瞪了眼秋月,说道:“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秋月此刻已经是知道了害怕,她跪在地上低声说道:“奴婢知晓了。”
宋静嘉却是知道她的,定然是因为她每月来了葵水都这样的疼,再加上秋月总是会忘记楚策安到底不是以前的那个子硕了。
说话总是那样的没大没小。
她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心思责怪她。
而且那腹中萦绕的不同于往日喝了药之后的热意却是在实实在在的告诉她那血应该是起了作用的。
那么秋月也算不上是欺君。
宋静嘉目光微微垂下,那医书中确实说到了心头血可入药,但却不是此痛经之症。
楚策安夜里间就发起了高热,倒不是说他身子娇弱,而是这三年来他夜夜难免,即便是入睡也是多靠着安神的凝香。
如今与北狄是定有一战,他日夜忙于案牍,如今下江南更是繁忙,连夜的赶路,加上近日里他夜夜守在房顶上,这心口的一刀称得上下手颇有些狠。
于是在潮湿的江南,当夜里楚策安就发起了高热。
他们此行下江南谋划匆匆,轻车简行,本就未带御医,但在江南无人认识他们,勒云派人去医馆请了大夫。
夜里间隔壁的院落里格外的热闹,勒云更是进进出出,一刻不得闲。
楚策安躺在床褥间,眉头紧蹙,那白色绷带包着的伤口,因着他不安稳的动作而挣扎裂开,那不断被血水打湿的绷带刺痛了勒云的眼睛。
他本不想去在未经过陛下同意而去告诉宋姑娘的,可那压在案桌上迫在眉睫的案牍,以及陛下那嘴里不停念叨着姐姐这两个词,他到底是没忍住。
“你去隔壁的院子里找宋姑娘,就说陛下发起了高热,如今瞧着很是不好。”勒云此刻不敢离开陛下半步,于是他吩咐一个侍卫前去。
宋静嘉刚换完衣衫,好好地泡了个澡,冲洗了身上那令她不适的汗渍时,就被急促的脚步给惊动了。
楚策安的侍卫神色焦急的说完话,本以为宋姑娘定是会立马前往,谁知随着他的话落,屋子里也陷入了安静,在几息之后,他有些忍不住,再一次说道:“宋姑娘,陛下微服私访至此,轻车简行,并未带御医,如今虽请了大夫,却不知是不是好的,姑娘天才聪慧,通晓医术,秋姑娘看在为天下苍生的份上,起身前往为陛下诊治一二。”
话说完,他大着胆子瞧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姑娘,那女自在灯火下的面容是何等的惊心动魄的美,但那眼底里的清冷和冰凉他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秋月此刻心中怀疑陛下在携恩图报,于是她立在一旁说道:“我家姑娘并非精通医术,大人既然已经说了请了大夫,那定然是比我家姑娘有用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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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那侍卫听到此话,知晓宋姑娘这次定然是不会去瞧陛下了,于是只得起身回去复命。
宋静嘉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悠远,淮扬的山都不算高,但胜在青翠秀丽。
秋月的神色里都还带着愤懑,宋静嘉却是不愿意拘泥在此处,她心情上好的带着春华在屋子里剪纸,又交了春华识字,这才懒懒的睡了。
第二日天气晴好,碧蓝如洗,宋静嘉的心情亦是开阔了不少。
“秋月,收拾一下,咱们出去逛一逛,前儿听说帝都的花船可是下了淮扬,咱们不得长长见识?”
淮扬自来规矩就比规肃的帝都少了许多,这里的人性子随意,更强调于生活的幸福和钱财的流通。
所以即便是花楼,也不是只能男子才能去,帝都来的也知道淮扬的风土人情,于是一般一楼是男女都可以入的,许多献艺不献身的花楼女子们都在一楼,只有三楼才是传统意义上的花楼女子们。
女孩儿们也爱凑热闹,几个女子手挽着手,嬉笑着就上了花楼。
宋静嘉换好了月事带,穿了件稍微厚实的衣服携秋月和春华就出了门。
刚踏出大门,她扶着秋月的手,听见了隔壁也有人出门,目光轻轻地扫了下对面的门口,只见一个背着药箱子的大夫出门,嘴里不停地对着身旁一路送着的男子说道:“还好你家大人身子骨底子好啊,那样重的伤竟是只发了高热,但即便是年轻力壮,也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情了,如今可得好好养着!”
勒云连连回答:“是,是,大夫说的是!”
也怪不得请了大夫也不怕泄露自己的行踪,这勒云如今瞧着实在是不像个内侍。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圆领袍子,一双白底黑皮的靴子,头被金丝掐玉的玉冠束起。
面容白皙,眉清目秀。
亦是称得上是个翩翩公子。
宋静嘉瞧见他先是对着自己微微颔首,接着那双目光便就落在她的身旁。
宋静嘉一愣,她顺着目光瞧了眼自己的身边,果然,秋月的目光虽然没有看过去,但那脸颊绯红,目光游移,这分明是动了情。
即便是以前她就清楚,如今瞧着更是心中有了底。
但勒云并未上前搭话,只是将大夫在送走后就脚步匆匆的回了宅子里。
宋静嘉也并未对着秋月说什么,三人直奔花船。
淮扬本就热闹,那花船更是人山人海。
宋静嘉一行人衣着打扮出众,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直接带着三人进了雅间。
说起来,三年前她也曾登上过帝都游船的三楼雅间,也是那一刻,她对于子硕所有的有关于爱慕的感情随着他和薛雪在交换的玉佩之时碎裂落地,也是在那一刻,她的心中已是准备逃离的。
只是,她尚且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竟是怀上了他的孩子。
若是她知道,她定然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付出了她孩子生命的代价。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这三年来月月折磨她的葵水,竟是被孩子父亲的心头血给治好了,她心中并非高兴,而是茫然。
这是给她的惩罚么?
此刻,三楼的一间雅间里,宋静允拿着把象牙梳轻轻地梳着自己的发丝。
她的目光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那三年前还青涩的羡慕着那贱人的模样,如今虽说也是赶不上她,但却也像了七八分。
她麻木的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地勾起了嘴角,那刻意保持着的神色的清冷加上这画的格外妩媚的面容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砰!
一旁小心伺候着的丫鬟被吓了一跳,她立马跪在地上,屏息,生怕这脾气暴躁性子诡异的花魁想起了自个儿。
据说上一个伺候她的丫鬟,不知为何那日她说那丫鬟的眼睛长得格外的令她生厌,竟是拿起手中的钗子一寸一寸的将那双眼珠给挑了出来。
那天那姑娘的惨叫响透了整个花楼。
明明她瞧见过那姑娘的眼眸,又圆又亮,漂亮的紧。
宋静允哪里知道一个匍匐在地上的犹如畜生一般的丫鬟竟敢在心里诋毁她。
她掀翻了眼前的铜镜,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个贱人,那个该死的贱人!
死了都不让他们全家安生!
那门外伺候着的一个侍卫见怪不怪的,就像是没有瞧见宋静允的不对劲,他径直上前,目光从宋静允因为方才动作过大,而堪堪露出半截圆弧的衣前,随后压着嗓子对着女子说道:“那巷子里的主仆三人此刻就在花船一楼的天字号1号的雅间里。”
宋静允那逐渐癫狂的神色一顿,随即尽数收敛,她满不在意的将自己的衣领拉拢,挥了挥手,那男子机灵的上前将她打翻在地的铜镜放回原位。
“是吗?那就让我这个妹妹去瞧瞧那死的凄惨的姐姐的替身长的如何。”宋静允声音甜腻,带着那勾。人的妩媚。
那丫鬟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给主子挽好了发髻,这才扶着主人缓慢的出了门。
楼上的众人听见了响动,原本热闹非凡的三楼顿时安静了一瞬,直到那宋静允踏出原本紧闭着门,一双修长白皙的长。腿在款款的步伐之间若隐若现。
不知是谁说了句:“国色天香亦是不过如此。”
此话竟一时犹如热水下了油锅,一时间众人欢腾了起来,赞美之语不绝于耳。
宋静嘉即便是在一楼也听见了楼上的热闹,她不由得开了一扇窗户,问一旁路过的丫鬟:“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样的热闹!”
那丫鬟抬头瞧了眼,语气随意的说道:“您是说三楼啊,是我们春宵楼的花魁,云儿姑娘出门接客了呀。”
宋静嘉闻言点了点头,瞬间失去了兴趣,坐了会儿身子也有些乏了,于是带着秋月和春华就打算出了花楼。
谁知走到门口竟是被人拦了下来,说是花魁允儿瞧着姑娘面善,邀请她喝一盏茶。
秋月立马警觉了起来,而宋静嘉更是不愿意去认识什么花魁。
于是她果断的拒绝了。
那人虽是客气,但却是动也不动,只有他身后一个丫鬟听见了宋静嘉的拒绝,立刻转身跑上了三楼。
在三楼的宋静允听到竟是被拒绝了,神色一顿,接着那被吐得殷红的嘴唇轻轻地掀起微微上挑的弧度。
“哟,还是个贞烈的性子呢,当初那个正牌也还不就是个挺有自觉的外室,她这个冒牌货如今倒是给自己立了个贞洁的牌坊。”
她笑了笑,那妩媚的眼角流出一抹风情,那纤细的腰肢因着她的笑而轻轻地摇晃着。
“那也便罢了,我如今最是不限勉强别人了,我如今啊最是修身养性了,就喜欢慢慢来。”
那丫鬟倒是来的快,宋静嘉就瞧见那丫鬟对着阻挡着她的人说了一句话,那人站在一旁,挪开了阻挡的身影,对着她行了个礼,说道:“姑娘可以走了,方才多有得罪。”
淮扬的湖风带了些凉意,宋静嘉抬首瞧了眼三楼,只见三楼的一户正中间的窗户口立这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鲜红色的衣服,浓妆艳抹,倒是很有几分姿色。
宋静嘉觉着她有几分面熟,但却想不起来。
就在她察觉那姑娘也要瞧过来之时,那女子似乎被身后之人唤住了,反而是转了头。
“姑娘走罢,夜里冷,您得仔细着您的身子。”秋月瞪了一眼那男子,随即拉着自家抬头瞧着三楼的姑娘离开。
此刻,立在三楼的宋静允笑着陪那淮扬的一个富家公子喝了一杯酒,送走了那公子时,这才来得及顺着瞧下去,那主仆三人此刻已是走到了岸边,远远地她只来得及瞧见那抹倩影。
笔直而纤细的背脊,那即便是穿着素色衣衫,依旧是掩藏不住的曼妙。
倒是像极了那贱人。
她的目光瞧着那女子,脑海中却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来三年前她还单纯不知世事的时候,很是羡慕着那贱人窈窕而勾,人的背影。
在那个时候她的母亲一脸的宠爱,话里话外都是在安慰自己,别怕,也别羡慕,她日后也能长成这样的模样。
如今她确实长得漂亮而风流,只可惜那疼她到骨子里的亲娘此刻却只能颠沛流离生死不明,一家四口终是不能团圆。
楚策安醒来的时候,瞧见勒云趴在他的床边。
他的目光怔怔,旋即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想要过去瞧一瞧她的身子好些了吗。
勒云被他的动作惊醒,他忙扶住陛下,问道:“陛下,您可是醒了,你昨儿高烧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