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嘉心顿时空了一瞬,接着就在边缘的一处小院子里出现一个穿着艳红女子的背影。
她的目光一凝,眸光微微的敛起。
楚策安此刻已然是没有了身影。
宋静嘉一行人只得回到那千疮百孔的客栈,她吩咐秋月将她的医箱子拿来。
随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镊子,将那死去的虫子捏起来。
“宋姑娘,你这是在看什么?”李雷方才也闪身躲到了后厨,所以他也没受伤,刚才瞧见了宋姑娘匆匆上楼,便也跟着进来了。
宋静嘉先是有些诧异的瞧了眼,勒云竟是没有让这云海县的县丞帮忙找楚策安?
难道是找到了,楚策安根本就没有想象的严重?
她想了想,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双眼猩红的男子,随即低下了头将那虫子放到了盒子里,让秋月收拾好。
她在一本古医书里看过,这虫名红丝,被蛊人养大,被咬的人会被一瞬间控制心神,从一个正常人转变为杀人机器,
“李县丞,如今云海县发生了□□,接下来可有的你忙了。”宋静嘉收起心神说道。
李雷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那李某不能陪着姑娘了,先走一步。”
宋静嘉起身,将他送出了门,吩咐着楚策安当时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也跟着去搜寻楚策安,然后携着秋月也离开了客栈。
秋月神色有些忧虑,明显心不在焉的。
宋静嘉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秋月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对勒云怕是早已不一样了。
而自己...
宋静嘉不禁想到了在江南时的桑栀,不禁想到方才他受了伤之后,第一时间查看自己浑身有没有受伤的焦急模样。
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肚子,目光盯着那波涛汹涌的海水,久久不曾言语。
“宋姑娘。”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像楚策安,但少了冷冽之气,反而是多了几分温润感。
秋月浑身僵直,目光紧紧地盯着楚庄贤,那感觉要是他一动,秋月就会不惜性命的扑过来。
宋静嘉闻着身后传来的淡淡血腥味,知道原本还跟着自己的几个侍卫此刻已是尸首分离了。
“楚公子,您如今冒险南下,恐怕是备了万全之策而来吧?”
楚策安微微侧目,眼前的女子神色安静,海风吹起她有些散乱的鬓发,露出她温婉的侧颜,确实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女子。
他轻笑了一声,赞叹的说道:“果然是将楚策安养大的女人,我听说这次春闱的探花也是经过你亲手指点的,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庄贤仰慕已久。”
宋静嘉看了眼肤色依旧白皙,身穿靛蓝色衣袍,负手而立的男子,声音略带疑惑:“楚公子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来寻我,定不是为了来表达您的情谊。”
楚庄贤微微一笑,也不拖泥带水,他言:“其实我早就想来见一见姑娘,当时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楚策安刚刚下山,父亲年老,恐惧孩子们的成长和那眼底的野心,于是将策安做了刀,楚策安倒是狠得下心,每一次父皇派他出任务的时候,并未将他当做畜生来用,当初谁不踩他一脚?”
他甚至转过头来说道:“但每一次他都将任务完成的很好,哈哈哈哈,他完成的很好,那么我们这些皇子地底下做的许多事情就会功亏一篑,那个皇子在当初的境地上,不想要弄死他?”
宋静嘉素来聪慧,她随即知道楚庄贤接下来的话,身子轻轻的颤了一颤。
“你恐怕是猜到了,我父皇那样的人,既是将他当做了手里的刀但又怜惜我们这些在他身旁长大的儿子,于是啊,每一次完成任务,他既得不到皇帝的赏赐,却又要承受我们这些皇子的怒火,你猜,有几次他是匍匐在地上连血都吐不出来的。”
宋静嘉嘴唇紧抿,整个人紧绷,目光转头盯着楚庄贤,听他接下来一字一句的说道:“里知道陛下为何这样放心大胆的用他,却又任由他这样被人欺凌吗?”
楚庄贤的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温润,但却透着森森寒气:“因为你啊,他让陛下将你护的好好地,外面的腥风血雨都和你这个将他养育大的女子没什么关系。”
“这样一个卧薪尝胆,一击就将我们所有皇子赶尽杀绝,夺了这天下皇位的男子,将你护在手心的男子,却在登基之后一着不慎将你给忘记了,甚至伤你颇深,让你厌恶至今,不肯原谅他,你说,他这个从小没爹没娘,被亲舅舅算计,只在你这里寻到了温暖的男人,会在心底如何的厌恶自己你呢?”
宋静嘉一字一句得听着他说着楚策安当初的艰难,内心惊涛骇浪,脸色跟着几经变化,却没有如楚庄贤猜测的那样,内心愧疚,神色崩溃。
反而是神色逐渐变得平静,语气温柔的说道:“您当初备受皇帝喜欢,却输给了你们都嫌弃的楚策安,除了内心不平,心中怨恨,却没有丝毫长进,还是那样的自大盲目。”
楚庄贤那张素来温润的面庞瞬间有些奇异的龟裂,接着还未来得及言语,就听见宋静嘉继续说道:“楚策安长于我这个妇人之手,你们确实享受着整个大显最好的大儒,沐浴着天恩,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楚策安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他那张温润的面庞瞬间色变,眼神阴狠,整个人面容紧绷,那模样很是骇人。
“姑娘说这么多,说到底你就是觉得楚策安还要来救你罢了,但你知道那红丝是本皇子精挑细选的吗?中毒之人不光会变成杀人机器,更是会首先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因为他会觉得最爱之人会背叛他。”
“若是克制这种杀欲,那么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受不了精神崩溃爆体而亡。”
秋月整个人一抖,就欲上前。
楚庄贤却是像是看死人一般的瞧了眼秋月,声音不复方才,而是带着森冷:“说了这么多,你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但你被楚策安保护的太好了,你可知,你现在不光要看着楚策安因你爆体而亡,现在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人被活剥的滋味,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说罢,他一扬手就想要招守在暗处的侍卫上前抓住秋月,然而除了汹涌的海水,周围没有丝毫的动静。
楚庄贤瞬间察觉不对,一瞬间就想要上前挟持宋静嘉。
千钧一发之际,楚策安手持白月剑,如鬼魅一般席卷而来。
但秋月却是最迅速的一个,不知何时她竟是将那死去的虫子用夹子捻起,猛地一挤,只见血水飞溅而出。
楚庄贤腹背受敌,正欲挟持宋静嘉跳入海水里。
楚策安神色大变,他本就受伤,为了控制毒素内力受损,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见状,不顾心口发疼,猛地掀起一股力气,直直的奔向宋静嘉。
嘭!
一声惊雷一般的巨响,一瞬间宋静嘉甚至觉得这世间犹如被什么定住了,她茫然的抬首,只瞧见一颗炮弹朝着自己破风而来。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离死亡这样的近。
也是这一瞬她的眼角突然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孤注一掷的往自己奔赴而来。
她一惊,他会死的,她惊恐的想到,随即就像是疯了一般,她不得脖颈处的短刀,猛地想要将楚庄贤推开。
但楚庄贤如今已是疯魔,面色扭曲,紧紧的将宋静嘉捁住。
瞧着楚策安不顾生死的朝这边的方向奔来,更是癫狂,大声笑道:“哈哈哈,竟是这样的一个情圣,倒是可惜了,大家一起死吧!!”
那炮弹越来越近,宋静嘉只感觉自己被一个宽大温暖的胸膛抱住,随即他的手一挥,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自己的脖颈处,她目光一怔,就瞧见楚策安对着自己扬起了犹如青涩时期的笑颜,那背后越来越大的炮弹挡住了阳光,却丝毫不影响他眸光的闪亮。
“对不起。”她听见他说,心中恐慌不已,下意识的想要抱住男子的臂膀。
“好好活着。”他一把将她扔开,随后将楚庄贤尚未僵硬的身子对准炮弹掀起。
宋静嘉睁大眼眸,周围无数的侍卫不要命的冲向楚策安,但却来不及了,那炮弹直直的落下,在空中碰到楚庄贤的身体,猛地爆炸,浓稠的黑雾带着裹挟而来的威力将所有人掀飞,除了楚策安。
宋静嘉被掀飞在地上后,一瞬间意识消散,随即猛地惊醒,只见周围人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她却顾不得,只朝着那炮弹炸裂的中心处奔跑而去。
但浓雾却是久久不消散,宋静嘉在黑暗中摸索,猛地被一双手给拉住手臂,她浑身一震,双腿竟是一软。
“楚策安?”
那双手却就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松开了拉着宋静嘉的手。
“子硕!!!”
她猛地抓住软软落下的手,小心翼翼的顺着手臂摸索,嘴里喊道:“快来人!救命啊!!!”
手中的粘湿感和满鼻的铁锈味让她浑身开始战栗了起来,心中那巨大的恐慌直接将她淹没。
她试图想要给楚策安把一把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颤抖不已,突然一双手将楚策安猛地抱起,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扑上去将他抱在怀里。
“姑娘...宋姑娘...是我,是我勒云啊,您得松手,陛下快不行了!”
宋静嘉被满身脏污的秋月扶起来,宋静嘉的目光一寸也不愿意离开被人抬起的楚策安。
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容此刻被染得漆黑,那浑身的伤流出的血混合着那炮弹留下的东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三天三夜,宋静嘉每天只睡一小会儿,被紧急从江南寻来的大夫从进了门就从未出现过。
但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却是不间断的被端出来倒掉,期间一度失去了心跳。
“子硕....子硕...求你...”宋静嘉满脸泪水。
第三天的中午,那大夫脸色苍白的出来,声音嘶哑:“血止住了,那毒也学着宋姑娘教的方子逼出来了,但哪炮弹威力太大了,只能看陛下自个儿了能不能熬过这不间断的高热了。”
楚策安似乎是回到了他下山的前一年,姐姐最爱在这炎炎夏日坐在院落外的湖水边,吹着微凉的湖风,半个身子依靠在栏边,目光沉静,神色带着几分猫儿一样的舒坦。
秋月在小厨房里熬着她最喜欢的绿豆沙,而他则刚和那些武僧练完武术,浑身带着汗水。
他心里一动,像所有毛躁的陷入爱恋的青年一样,他想要引起姐姐的注意,于是放下手中的剑一个箭步猛地跳入了湖水中,湖水飞溅,紧靠着湖水边的宋静嘉被溅了个满身。
“子硕!!”恼怒的声音响起。
楚策安却是不怕,他几个动作,湿漉漉的头颅从湖水里露出来。
瞧着那湖水边面容俏丽,眼眸里水光潋滟的女子,那样的让他心动。
水波粼粼,那满头黑发湿哒哒的黏在男子俊朗的面容旁,那双几位深邃的眼眸因着晃眼的日光微微眯起,但也挡不住满心满眼的情谊。
宋静嘉恍然醒来之时,暖阳透过微开的窗户落在她的身上,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是昏睡在了楚策安的床边。
她心中一慌,想起了昨天大夫说的话,伸手就想要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发热。
却猛然的撞入了一双微眯的眼眸里,那样的情深,像极了梦中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a番外不定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