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歇息好了,咱们回去吧。”苏妧起身,三人正准备离开,云斐却皱眉,突然拉住苏妧:“小主,有声音……”
苏妧凝神静听,果然隐约听到抽泣声,三人面面相觑,这座亭子地处偏僻,旁边都只有些草木,没想到竟还会有人在这。
宋嬷嬷皱着眉头:“小主先坐着,老奴去看看。”说着,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谁在那里!”
随着宋嬷嬷声音落下,抽泣声也同时停了下来,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见从几株矮松后出来一个女子,一身月白色裙衫,钗环素朴,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脸色惨白,直叫人看的瘆得慌。
若不是刚进宫时苏妧见过此人几面,还真看不出来她会是宫里的小主。
“万贵人?”苏妧站起来,走近:“你怎么在这?”
万贵人怯生生往后退了几步,抖着身子行礼道:“嫔妾见过苏婉仪,苏婉仪万安。”苏妧停住步子,见她怕成那样,暗自琢磨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可怕吧……
万贵人低着头,似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嫔妾不知苏婉仪在此歇息,惊扰了小主,嫔妾……嫔妾该死!还请小主恕罪!”
苏妧听的一头雾水,这怎么就该死了?“宋嬷嬷,她……”宋嬷嬷见状,低声开口:“小主,让她走吧。”
苏妧点头,只是觉得莫名,“你走吧,我没有怪你,你……还好吧?”说完,万贵人缓缓抬头,眼眶中红丝遍布,忍着没哭,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嫔妾……很好,嫔妾告退。”
“哎!”云斐走上前去,万贵人刚转过身去,闻言几乎是本能抬手挡住自己,哭喊:“不要!不……”
云斐弯下腰,将她落下的手帕捡起来,见此情形不禁愣在一旁,而后回过神来,将帕子递给她:“万贵人,你的帕子掉了。”
三人沉默看着万贵人离开的背影,“走吧,该回去了。”苏妧起身,纵使万贵人今日一番动作颇为蹊跷,可是总归不关她事,也轮不到她管。
回到聆风阁,苏妧才算是舒坦了,靠在引枕上,用着点心,不禁喟叹:“还是聆风阁舒服。”
明瑟进来给苏妧诊脉,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好哇,明瑟你竟然说我这是狗窝,看我不教训你!”苏妧睁大了双眼,故作生气地哼哼。
“好好好,奴婢知错了。”明瑟收回手,“小主脉象正常,最初的三个月虽然已经过去,但后面也要小心。”继而写了个方子递给云斐,“奴婢为小主配些药膳,助小主安胎。”
“咦?”明瑟走近,围着云斐转了一圈,轻耸鼻子似是在闻什么,“云斐,你身上的味道……”明瑟一时竟没有想起来是什么药材。
“有问题吗?自小主有孕后我就没有擦粉了。”明瑟这么一说,云斐也有些紧张,忙问她。明瑟摆摆手,笑道:“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味道略浓了些。”
苏妧一个月中有大半月都待在聆风阁,肚子也慢慢显怀了,晏沉近日不常来后宫,倒是晏珏会时常来看她,小家伙现在比以前开朗多了,说话也变的文绉绉的,不时还会冒出几句“之乎者也”来,常把苏妧逗得咯咯直笑,可爱的紧。
这日苏妧还等着晏珏过来呢,和玉却匆匆进屋:“小主,出事了……”
“万贵人……没了。”
第22章 陷害
万贵人是在寒香殿前的井里被一个小宫女发现的,因着寒香殿是冷宫,宫里的人都嫌晦气,所以鲜少有人会去那里。
那小宫女犯了错,被罚去打扫寒香殿,远远就闻到一股腐臭味,仔细查看后,看到井里的尸体,魂儿差点没被吓掉,忙哆哆嗦嗦喊人来捞。
听说捞上来时,脸烂的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四肢僵硬发紫,极为瘆人。
“那后来呢?”苏妧忙问,“不久前我还遇到了万贵人,怎么这会儿……”苏妧低喃,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和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怕是吓着了,脸色不太好:“事情自然被陛下知道了,便命仵作查验尸体,不过结果还未出来,问竹在那盯着呢,有事会回来通知小主的。”
苏妧想到之前万贵人一大串蹊跷的行为,眉头缓缓皱起来,眼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为万贵人感到惋惜,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就悄然无息地死去,轻如一片羽毛,无依无靠,随风而逝。
如果那天她能够拉住万贵人,与她同坐,关切地问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万贵人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可能冥冥之中或早或晚,这一切都会发生。
苏妧心里沉闷闷的,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万贵人的死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小主,问竹回来了。”和玉眼尖,看到问竹匆忙的身影,果然,不一会问竹就进来:“小主,陛下命各宫主子去华清宫。”
华清宫位于寒香殿旁边,也空置着没住嫔妃,但是每天都有人打扫,倒是还有站脚的地方。
苏妧有着身子,不便匆匆赶路,问竹便在路上顺便将仵作查验的结果告诉了她:“仵作说,万贵人是中毒而死,被抛尸入井,更离谱的是……”
“她生前被凌虐过?”苏妧突然插了话,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这会儿轮到问竹惊讶了:“小主怎么知道?不过……确是如此。”
记得入宫没多久时,苏妧就听闻有个新入宫的万贵人被主位娘娘磋磨得颇狠,当初苏妧还为自己独居聆风阁庆幸了一番。
那日遇到万贵人,她抬手时,苏妧无意瞥到她袖中的胳膊上深浅交加的红痕,如此,万贵人经历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这件事应当与我聆风阁无关,我们只要乖乖当个看官,把这场戏看完就罢。”说话间,华清宫便到了。
院中树木萧索凋敝,实在让人没个好心情。一阵风吹过来,带着空气中残存的腐臭味,又随飒飒落叶飘过去。
苏妧几欲作呕,好不容易才忍住,进了大殿后闻到淡淡的檀香,将味道压了下去,才顿时觉得舒坦不少。她朝晏沉看去,就见对方也直勾勾注视着她。
直到看苏妧稳稳坐下后,晏沉才移开目光,瞬间神色肃冷。
“朕竟不知,这后宫之中,竟有人胆大如斯,光天化日就敢投毒抛尸!”晏沉厉声呵斥,一挥手重重拍在座旁的桌子上,看样子是怒极。
“陛下,万贵人去的实属蹊跷,好端端的,到底是谁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治她于死地?”德妃满脸悲痛,又万分愤慨,“陛下可要为万贵人讨个公道。”
“万贵人是哪个宫里的?”晏沉看向德妃,后者略思索后回道:“回陛下,万贵人住在倾云宫偏殿,主位是惠昭容。”
惠昭容的身子向来不大好,但性格要强,闻言轻咳几声,挺着腰板走出来:“陛下,臣妾与万贵人虽同住一宫,但素来没什么交集,对她的死因更是全然不知,望陛下明鉴。”
“陛下又没说惠昭容和万贵人的死因有关,姐姐这么着急撇清做什么?”悠嫔突然出声,冷笑道。
悠嫔自升至嫔位,就从翩跹阁搬至了倾云宫。她对着晏沉福了福:“陛下,自嫔妾住在倾云宫,就常常听到万贵人的哭喊声,嫔妾多番打探,才知惠昭容每隔几日便会鞭打虐待万贵人。”
说话间,她径直跪下来,伤心垂目:“万贵人生前与嫔妾略有来往,嫔妾只恨当时怎么没看出没想到惠昭容内心竟如此狠毒,让万贵人受了这许多的委屈和痛苦。”她神情恳切悲伤,磕头求道:“万贵人去的实在冤屈,请陛下明察!”
惠昭容站在一旁,见悠嫔如此控诉她,心中涌出万般恨意,却也只得“嗵”地跪下来:“陛下!”她抵着膝盖靠近晏沉,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掺着病容,倒是惹人疼惜,“陛下,臣妾作为主位,教训下面的人本是应当,况且嫔妾也只不过略惩小诫,悠嫔夸大其词,她在冤枉臣妾啊,陛下!”
惠昭容说得激动,一时急咳起来。晏沉垂下眼帘:“是不是夸大其词,一搜一问便知。”话毕,安福会意,立刻派手底下的人去了倾云宫。
不多时,安福拎着根长鞭进来,呈到晏沉面前:“陛下,这是在惠昭容床底下搜出来的,且据伺候万贵人的小宫女说,万贵人每去正殿,回来后身上就会有鞭痕,万贵人却从未说过是从何而来。”
惠昭容深知事情已没有翻盘的机会,但仍边咳边为自己申辩:“陛下!臣妾知错,臣妾的确虐待了万贵人,臣妾知错了,可是……可是万贵人是中毒而死,还被投入井内,这些事和臣妾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苏妧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收回目光,冷眼看着殿内的好戏。虽然惠昭容虐待了万贵人是事实,但她最后这话也是没错的,万贵人的死,惠昭容不是凶手。
“德妃,”晏沉见屋内一群作戏的女人,着实不耐烦:“这件事朕交给你去查,务必给万贵人和后宫众人一个交代。”
德妃神情微敛,道:“臣妾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陛下宽心。”
闹了半天,凶手却是没找出来,晏沉准备起身离开,这时有一人走出来,道:“陛下,嫔妾有事要说。”
沈才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禀陛下,那日我无意间听到哭喊声,走过去一看,没想到竟是苏婉仪和万贵人,万贵人还正哭得伤心。”
“不知道苏婉仪能否和大家解释一番,为何会与万贵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而万贵人又为什么会哭喊着说不要?”沈才人一身的傲气毕露,咄咄逼人:“嫔妾可否认为,苏婉仪与万贵人发生了争执,一时怒气难遏,便寻了机会,下毒投尸!”
沈才人这诛心一问,可谓将苏妧放置一个严峻的境况中。
当事人中,万贵人已经去了,剩下的人都是苏妧的亲信,说话做不得数,便自然是沈才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到时大家都会把矛头对准苏妧,而苏妧,就百口莫辩了。
苏妧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倒成为了戏中人,站起来,却笑出来:“沈才人着实应该去写话本儿,待在宫里倒是委屈你这尊大佛了呢。”
沈才人闻言皱眉,怒道:“苏婉仪什么意思?我不过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你便恼羞成怒了?”
苏妧轻嗤一声,朝晏沉行了一礼,说:“陛下,嫔妾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清楚,谁都有可能杀死万贵人,嫔妾却绝没有可能。”
沈才人还未反应过来,苏妧又道:“敢问陛下,万贵人是因何毒而死?”
晏沉初听到沈才人将矛头对向苏妧,几乎要下令将沈才人拖出去,苏妧如今怀着孩子,怎么会去做杀人这种蠢事,生生断了自己以后的路。
“玉春毒。”晏沉看向她,这丫头好像又要给他惊喜了。
“玉春毒致死,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投毒,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必死无疑,而这第二种,就是万贵人的死因!”苏妧樱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一干人等都摸不着头脑。
淑妃见状,似笑非笑:“照苏婉仪的说法,这其中倒另有隐情了?”
苏妧淡笑,回道:“正是,正如沈才人所说,那日我的确遇到了万贵人。”言及此,沈才人立时挺直了腰腹,苏妧瞥她一眼,心里轻嗤一声,随后冷下神色:“也正因那日的巧遇,嫔妾才会知道万贵人手帕上被芥香熏过。”
“芥香?这有什么,谁的帕子没被香熏过?”沈才人不甘心风向开始转向,开口奚落道,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
苏妧本不愿理她,奈何像沈才人这样的自傲之人就应该给予她沉重的打击,她才会安静下来。
“沈才人是才女不错,但是也不是什么事都精通。”苏妧朝她挑衅一笑,“嫔妾在家时爱吃鳕鱼,当时家兄便叮嘱嫔妾万不可熏芥香,不然小命难保。嫔妾若是没记错,万贵人……祖籍林州,正是鳕鱼盛产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