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慈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知道的。”
轿帘放下,外面的喧嚣好似也被挡住了好些,思绪便清晰起来。她自来沉静,可到底不过十四,嫁人又是女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前途未卜,她自然也有几分忐忑。
可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已是没有退路了。想明白了,那些犹豫不安便是最无用的,她如今只能一往无前,前面便是火坑,她也得跳进去。
起轿前,宝湘在车窗边轻声道:“姑娘,赵公子……也来了。”
盖头下,温慈沉默了一瞬:“往后不论人前人后,皆不许提了。”
“是。”宝湘应下,最后看了眼骑在马上立在人群之后的那个俊美少年,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骑装,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一双凤眸又十分清澈。
此时那双眼睛直直落在十六抬花轿上,含着丝丝忧伤,距离太远看不真切,眼眶好似也红了。
宝湘无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后,手搭上花轿,再不张望。
直到花轿出了这条街再也看不到了,赵德川才收回目光。他打马走进温家侧门的巷子里,从怀里掏出一块半边浮雕着一簇芙蓉花的墨玉牌,拿在手里看了片刻,起先还有几分犹豫不决,可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将它和半截信纸一起用帕子包了,交给小厮风瞳:“想办法交给温家大姑娘。”
风瞳满脸为难,可见他家公子脸色不好,给了东西就打马走了,也不敢多耽搁,好在今日温家热闹,倒也叫他混进了府里,之后又几番辗转,东西终于交到了温慧手里。
彼时温慧刚被放出来,她看着右边空荡荡的院子,想到往后妹妹在信王府不知会如何,又忍不住红了眼睛,满心愧疚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便是已经出了将她软禁了两日的屋子,她依然觉得背上背负了千斤。
她让徐嬷嬷看着院子,自己带着绿琉往温慈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撞了一下,紧接着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她心中一跳,下意识拿宽袖掩住,见绿琉拉着那小丫头正要教训,忙道:“算了,今日府里忙,想必她也是急着办差这才莽撞了,放她走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跑了,温慧也没了再逛的心情,就在温慈的院子外面随意看了两眼便说要回去。
她回到房间便将绿琉遣了出去,绿琉以为她睹物思人又伤心了,也不好勉强,只安静守在外面听吩咐。
温慧打开手帕,那块墨玉牌落入眼里时顿时愣住,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停了一会儿才打开包在一起的信纸,只见上面用十分规整的楷体写了几句话:“大姑娘,今日方知令妹因你我之故嫁进了信王府,川实在愧悔难当。再三思量后,决定将大姑娘送与的墨玉牌归还,此后你我也断了吧,否则,川此生都无法安眠。往后,愿大姑娘平安顺遂。川,敬上。”
信纸从手里掉落,心也跟着坠到谷底,温慧脸上一片茫然。
他……要和她断了?
为什么?明明之前在桃花林里他们那样好,他们拥抱,轻吻……那双星光般灿烂的眸子看着她时都幽深了几分,若是没有表姨,她会彻底成为他的人。
可即便没有表姨打断,两人也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他。妹妹为了他们不惜嫁去信王府,只要她说服父亲母亲,两人之间便再没有阻碍了,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放弃了?
还有对她的称呼,不是羞涩缱绻的阿慧,是大姑娘!如此疏离,疏离到让她感觉冷冰冰的,她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落,直到坠入冰窖。
温慈嫁给信王对他影响就这么大吗?
是,温慈是因为她的任性妄为才不得不替她嫁去信王府,可,可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呀,她也说了会补偿她,往后就算她当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们两人一起去帮助她呀!
他怎么能因此就和自己分开!
温慧手里死死攥着墨玉牌,心慌又害怕,她死死咬住嘴唇,已然泪流满面。她现在只想去找他问个明白,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擦干眼泪起身,正想着该怎么出去,外面就传来众人见礼喊夫人的声音,是母亲来了。
温慧一惊,想到母亲进来定然能看见自己哭过,她该怎么解释?慌乱之中,她忙坐回榻上脸朝外,只希望能快些打发母亲离开。
“慧儿,你表姐她们来了,赶紧换身衣裳出去见见人,别闷在……”
李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温慧心里惊疑不定,却不敢回头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突然就传来了李氏的轻笑:“你死活不嫁信王,还以为那赵家公子对你多么情深义重,原来也不过如此。”
温慧猛地转头看去,就见赵德川写给她的信被李氏拿在手里,满脸嘲讽。
温慧羞愤异常,扑上去就要抢回来,李氏抬起手来,温慧便扑了个空。李氏晃了晃手里的信纸:“连写个断绝关系的信用的都是随手撕下来的半张信纸,如此随意轻视,就说明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温慧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赵德川的用词是有些冷淡,可,可一定不是母亲说的这样!他们明明那么亲密!他明明说了……
温慧愣住,他说了什么?他从未说过心悦她,也从未说过要娶她。
是她先对他生出情谊,对他穷追不舍。他英武不凡,高大俊逸,但与她说话时竟会脸红,会躲闪她的目光,她就觉得他怎么如此憨实可爱,她不可避免的对他越陷越深,一日不见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最后她奋不顾身的想把自己交给他,想与他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可原来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温慧不愿意相信,她涨红了脸,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这话是说给她母亲听的,可更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