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信王看着城门下的阵势一言不发。南清打马上前来,信王问他:“你在这里作甚?”
南清脸色沉肃:“四叔,侄儿奉皇爷爷之令,来杀您了。”
宫门大开,南清领头,身后跟着近十将领,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所过之处留下一缕缕叫人闻之色变的血腥之气。
进了泰和殿,明帝正坐在龙床上喝药。娴贵妃的药他喝的少,中毒未深,但毕竟上了年纪,那毒又霸道,因而此番明帝着实吃了苦头,身体受到很大损耗,便是醒来了一时也不能下床活动。
南清带领众人见礼,明帝见了那十来个盒子,笑了笑,将药碗递给大太监:“真是朕的好孙儿,你比你大伯他们强多了。”
南清恭敬道:“皇爷爷过奖。”说罢摆手,让人拿来凳子,将那十来个盒子依次摆好:“皇爷爷,您可要看一看?”
明帝已经闻到了血腥味,闻言落了笑,叹息道:“罢了,不看了,虽他是个逆子,可毕竟也是朕的儿子,朕作为皇帝的为了大明江山稳重不得不除了他,可朕作为父亲,又怎能丝毫不伤心呢。既然看见了难受,倒不如不看了,带下去吧。”
南清却已经自作主张去将那些盒子一一打开了,只见每个里面都是一个人头,或双眼紧闭、或死不瞑目。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在场众人的鼻子,好几个宫人吓得惊呼出声,双腿发软,一时泰和殿里慌乱起来。
明帝的目光却落在最后一个人头上,赫然就是太子,他正是死不瞑目的那个,那双与明帝极其相似的凤眼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看着他,眼尾轻轻皱着,仿佛在诉说他死前的痛苦。
“梅南清,你做了什么!”明帝大吼出声,脖子脸上青筋只冒,脸色瞬间煞白,话音刚落,他便胸口一痛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陛下!”大太监见此忙扑上去扶住软倒的明帝,南清拍了拍手:“皇爷爷,您不满意么?”
“逆子!你怎么敢、敢杀你大伯!”
南清不以为意:“这有何不敢,咱们皇家不就是杀来杀去的吗?什么大伯爷孙,不过一个辈分罢了,难道您心中当真还有亲情?”南清诧异道:“如此,倒叫孙儿不解了,四叔和孙儿的父亲在您心里不过一个棋子,一个想除便成除掉的人,怎就没在您身上看到对他们有丝毫亲情?”
明帝急促喘息,苍老的脸上满是冷汗:“你、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
“难道不应该吗?毕竟您虽不要您那些儿子,可孙儿不能不要父亲。”
明帝不由冷笑:“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孙儿,真是我梅家的好子孙!你杀了你大伯又如何,难道现在还想杀了朕吗?”
“怎么会?”南清十分淡然:“杀了太子乃是因他居心叵测,意图谋害四叔五叔九叔等人,且在您昏迷不醒之时便要强行继位,丝毫不顾您的安危和意愿,此乃不孝不悌不敬,有何资格再为我大明帝王?想必您也是十分失望的,可您不是最喜爱太子么,可这么个窝囊废您废除舍不得、换吧又恐生事端,因而孙儿便急您之所急,替您解决了这个忧患,叫您再选一合适的储君,孙儿可都是为了您着想啊。”
明帝慢慢平息了怒气,只脸色依然阴沉:“那可真是为难你了,为朕想得如此周到。不过你说得也对,朕的确是对太子有些失望了的,既如此,你觉得朕接下来立谁为太子好?”
“按理说这是您和朝廷的事,孙儿一个不及弱冠的小子是不该妄言的,不过您既然问了,孙儿自该言无不尽。依孙儿所见,不论眼光手段还是心胸,自然是四皇叔最合适的,可惜他身有残疾,不能继位为帝,便只能排除;次者么,五皇叔倒也算个人物,可五皇叔到底缺了几分气魄,又有四皇叔珠玉在前,若是他继了帝位,只怕又是一场骨肉相残;您其他的儿子么……不说也罢了。”
“因而,孙儿想来想去,如今适合这位子的,也只有孙儿了。”
“你?”明帝冷笑:“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为何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南清淡淡一笑,看了十来个头颅一眼:“这第一,论果断,想必孙儿是合格的;第二,孙儿自认也不算笨,只说此前五叔九叔想要对您不轨之时,是孙儿带人力挽狂澜;这第三,四叔与孙儿交好,这些年来孙儿与母亲妹妹在皇陵守墓,四叔每年都不曾忘了叫人来看望孙儿,为孙儿延请名师教导,教孙儿礼义廉耻,因而若是孙儿继位,便可与四叔相安无事,四叔更可以辅佐孙儿,如此一来,这大明江山在孙儿手里至少是安稳无虞的。皇爷爷,您觉得呢?”
明帝靠回靠枕,淡淡看他:“其他两条便不说了,你就那么肯定你四叔对这个位子没有想法?会安心辅佐你?便是他当真安心辅佐你,等你大了掌了权势,又会放过他?要知道那时他的小儿子应该也长大了。”
南清笑:“皇爷爷,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孙儿此时也没法给任何人以保证,但若当真到时孙儿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辈,想必孙儿执掌江山的能力也到头了,那时,自然又是另一番更迭了。”
明帝没有说话,他沉默半晌方道:“行了,你的建议朕会仔细斟酌,朕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南清竟也十分利落:“是,孙儿告退。”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明帝抬头,看着跟在南清身后的人里有一人步伐略显僵硬,背影却笔直高大,不疾不徐,抿紧了唇,到底收回了目光,却又落在太子的首级上,眼里闪过一抹心痛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吩咐大太监:“找到太子尸首,以突发恶疾之名厚葬。”
“是,老奴领旨。”大太监忙吩咐心腹太监将那些头颅搬下去,瞧了眼沉默不语的明帝,小心翼翼道:“陛下,顺王世子如此逼迫,您方才为何不叫人拿下他?”
“如何拿下?”明帝淡淡道:“如今这宫里宫外只怕到处都是他和老四的人,不信你就出去看一眼,看看外面儿是不是被围了,否则,你以为那两个会这么听话说走便走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大太监极了。
明帝没什么意味的笑了笑:“着什么急,朕虽然不舍老大,可不管是他还是南清,都是我梅家男儿,只要能坐稳这个江山,又有什么要紧。只是,这南清比老大可有心机多了,他此时冠冕堂皇的说着什么与老四相辅相成,可以他的心机和野心,朕倒想看看过些年,老四又能落到什么下场。”
信王也是明帝的孩子,且还是正宫皇后所出,然明帝却一直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别说外人不懂,便是大太监这个在明帝身边儿当了几十年差的老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但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从当年信王北疆击退北狄,大胜而归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