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裂之声让这偌大的宫殿更加幽寂。
仿佛过了许久,二人都不曾说话,姜慈正正跪在殿中,两腿皆已麻木,她目光毅然,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太后今日不会对她发难了。
须臾,太后转过身来说道:“你是笃定我不会要你的命吗?”
姜慈一愣,伏首说道:“姜慈贱命,不足为惜。”
“贱命?”太后蹙眉。
姜慈想了想说道:“太后,姜慈自幼被卖,无父无母,自然是贱命。”
太后本已缓和的面色渐渐又凝重起来,她紧紧扣住一旁的桌角,胸口起伏不定,满身的珠翠似乎都随着她的喘息而震摇。
太后沉了一口气道:“以后别再见他了。”
“为何?”姜慈问道。
话毕,她不由地浑身发颤,也不知怎么,今日她竟敢如此冒失同太后犟嘴。
“姜慈!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搞清楚没有?”太后语气急促,声音微微发颤,强压着心中怒气。
姜慈愣了愣,随即心虚地小声道:“他是皇城暗卫统领,我是后宫监察司女官,如何配不上。”
太后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他还是太尉谢谏的亲子!”
说到此,姜慈如何能忘,就是太尉亲子这个身份,让她可望不可即,她无父无母查无三代,如何能与他谈婚论嫁,真是天大的笑话。
“与前朝大臣私会,你真是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太后撇过头去,让自己不再看她。
面前的女孩早已长大,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从市井抱回来的孩子,已经不再会娇娇地承欢膝下。而她那下巴,她那鼻子,俨然就是当年那个人,那个早就不在的人……
第六十四章
姜慈默默地擦了擦嘴角的血, 从小到大,她有姜青河的照拂, 又承蒙太后的庇护,生活自然无忧。
虽然每月拿着那几两供奉,但是珍馐美食,珠钗赏玩, 那是一波接着一波。任谁看了都会嫉妒在心,她姜慈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命, 认姜青河当娘,还有太后这么个比娘还亲的人。
太后见她倔强如此, 竟抵死也不回话,低声斥道:“你可知?你这样子, 若是你娘看在眼里,那是如何心境?”
姜慈咬着下唇,眼睛怔怔看着前方, 许久, 她淡淡道:“慈儿本就没娘,怎知当娘的如何心境?”
太后隐下心中怒火, 放低了声线, 对姜慈道:“那我就告诉你当娘的是如何心境, 她若是见到你私下与外男相会, 定以荆条杖责你,以消心中之怒。”
哪知姜慈是铁了心的不要命与她相抗,她大声道:“太后又不是慈儿的娘, 怎知她会如此?她弃我不顾,我又何必要这样的娘?”
姜青河站在大殿之后,默默地听着。原本对待姜慈犹如一缕春风的太后,而今日却如同一只刺猬一样满身防备。
殿前二人皆没发现这话题是越扯越远,原本只是在讨论姜慈私会前朝之臣,却莫名绕到了姜慈的亲娘。
姜青河生怕太后会控制不住说出实情,正欲上前,却听见太后大声道:“来人,拶刑。”
前殿窸窸窣窣几声脚步,宫人们听得太后居然要对姜慈用拶刑,皆不敢贸然上前。
姜青河见状,顾不了许多,赶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面前。
她焦急地抬起头来,满面担忧之色,眉头都扭成了两股麻花,额前津汗,小声颤抖地说道:“太后不可啊!若是用了拶刑,慈儿这手就废了,您会后悔的。”
“后悔?哀家为什么会后悔?”太后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姜慈一眼。她深知姜青河心软,姜慈自幼在她身边长大,自然是把她奉为母亲,如今自己说什么也定是没有姜青河的一两句话管用。
仔细思索片刻,她余光瞥见姜慈那固执稚拙的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如此顽固。
而她终究是拗不过天命,但姜慈不一样。
太后沉下心来,仔细思索一番,屏退了左右宫人,与姜青河说道:“你与她说说吧,哀家累了,不想再看见她了。”
姜慈原本抱着赴死的心态,进了宸宫跪在这大殿,任凭太后处置,却一顿乱驳竟让太后似乎不打算追究,反倒让姜青河来接手。
姜慈有些诧异,但也是在意料之中。
太后向殿后走去,她萧瑟的身影不由得让姜慈有些动容,这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可是姜慈回过神来,怎么也没想明白,刚才怎么会有勇气与太后当面对质,甚至驳了她的意,这要是放在旁人,早就死了千百次了吧?
殿中此时只剩下了姜青河和姜慈二人。姜慈舒了一口气,姜青河见她还知道喘气,不禁蹙眉压低了声音,“知道错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