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秋雀道姑的声音传来:“娘娘这边请,贫道去准备准备。”
来人闷声不语,但姜慈听得秋雀道姑称之为娘娘,那必定是宫中之人,由此,姜慈心中所想,渐渐更加笃定。
不多时,秋雀道姑便折回了房间。二人面对面而坐,小几上已然放了两杯温茶,秋雀道姑端起茶来抿了几口道:“娘娘今日前来,还是为了超度亡魂吗?”
许久,那声音缓缓响起:“了却心中残念罢了。”
这声音传入姜慈耳中,不禁浑身一颤,这正是太后的声音。
可是听得太后的声音,姜慈心中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因为她现在还无法确定来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毕竟秋雀道姑没有任何的告知,也没有任何的暗示。
姜慈继续小心翼翼地听着太后和秋雀道姑的对话。
只听太后缓缓道来:”二十年了,他死了二十年,我也在这宫中待了将近二十年,今天是她的祭日……我自然是……”
太后话没有说完,便哽咽不止。姜慈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她的脑海中,太后永远是一副冷漠无常,居高临下的样子,即使再累再苦,也面不改色,而今日,却潸然泪下。
但见秋雀道姑并无任何的诧异,应当是知晓许久。
秋雀道姑沉默许久,余光瞥向那扇屏风,忽然问道:“太后可是找到那个孩子了?”
二人皆不语。
整个房间空空寂寂,姜慈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字一言。
窗外日头正高,整个道观宁静得只剩下了树上的蝉鸟叫声。
似乎过了许久,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叹说道:“她其实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听到此处,姜慈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瘫在了屏风上。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从太后的嘴里说出,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了。
“如此甚好。”秋雀道姑缓缓的。
“我一直给予她最好的,除了母亲这个身份。看着她的脸,我便想起丁翦。年少之时,与他相见,那年四月繁花,一个寒门出生的门生,我自然是瞧不起的,可是没曾想,他还是吸引了我。”太后说着说着,苦笑了一声。
秋雀道姑黯然道:“可是一个孩子,你给予她再多,她还是需要一个母亲的。”
话音刚落,太后忽然站起身来,长袖拂过茶案,沉了沉声线,“除了母亲这个身份,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
姜慈听着听着,冷笑置之,这正如唱本般离奇的身世,已经让她恍悟不过来现在的身份。
她一直想着自己的娘亲,一直想着那个把她卖掉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后,竟然是日日夜夜都伴在身边的那个人。
老天爷仿佛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可是她现在还是不知,为何小时候,又是生活在那样一个糟破的院子中,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们。
此时此刻,姜慈竟然不忍心再听下去,她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母亲的羽翼之下,一直没有父亲。而他的父亲,从未谋面便被自己的外祖亲人们杀害,而自己则是一个永远见不到光明的私生女。
想到此处,姜慈苦恼地摇了摇头。恐怕当初根本就没有人希望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吧,毕竟自己是带着罪孽来到的这个世界,毕竟她当时成为了太后进宫的最大的一块儿绊脚石。
可是,她又不由得有些好奇,太厚又是如何可以在生下一女之后,还能进宫当上先皇的妃嫔,生下当今的小皇上。
这时,只听屏风后,秋雀道姑开始吟吟诵经,隐约约地听着,应该就是道家的往生经。姜慈心中凉意肆起,想着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死于非命,而母亲却如此年复一年的追思、纪念、缅怀,真是大大的讽刺。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往生经念下,隔着那扇屏风姜慈似乎都能感觉到太后现在的虔诚。也不知是老天爷的眷顾,还是太后对自己命运的不弃不舍,一个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毒死先皇,扶幼帝登基,自己垂帘听政。
须臾,那秋雀道姑念完了往生经,许久,太后缓缓道:“有劳了。”
秋雀道姑却叹了一口气说道:“与其缅怀故人,不如珍惜眼前之人,太后此举慎重。”
太后有些茫然,“此话何意?”
秋雀道姑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太后娘娘的亲女能在亲生母亲的羽翼庇护之下,安然成长。如今能让你们母女相认,这也算是一大善举了。”
然而太后有些摸不清,她疑惑的问道:“我们何时母女相认了?”
秋雀道姑听闻,更有些茫然,她将拂尘往自己怀中一执,蹙眉道:“难道今日太后不是要与那姑娘相认吗?”
姜慈听到此处,心下大惊,她忽然恍悟过来,长公主故意将这个月初八太后会来天元道观找秋雀道姑做法一事告知于她,就是促成她们母女相认。
但看秋雀道姑和太后的样子,她们并不知情。
看来这一切果然是长公主的阴谋,可是让太后与自己相认,对长公主又有什么好处呢?
太后有些狐疑,欲再三细问,哪知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低沉冰冷,“太后,臣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