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季芙来了半日,说的嘴皮都干了,见苏婳坐在庭院内,盖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半眯着眼睛晒太阳,廊下放的是一筐筐才摘下来的青梅果,顿时气的拿青梅果砸了她一下。
苏婳指尖微动,将小青果接住,看着院内明媚的阳光,弯眼说道:“你阿娘又逼着你去相看了?”
“可不是嘛,是忠勇侯府家的六郎君,他们家都落魄成那样了,靠着祖辈的荫庇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结果赵家六郎说他心仪无双县主,珠玉在前,其他的小娘子都是瓦砾,说的我能瞧得上他似的。”季芙气得咬了一口青梅果,酸的小脸皱成一团,慌忙吐出来,“你摘这么多酸果子做什么?”
“酿酒。这青梅果腌渍一下很开胃。我特意让季四去园子里采的。”
“你整日就知道吃,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难道真的一直这样下去?苏婳,这次的祈灵大典,你跟我一起去吧,让那些世家子弟看看,什么样的叫做美人。”季芙看着苏婳精致的五官,脸上闪过一丝的兴奋,现在全上京贵女的头号大敌都是王疏月,比修行比不过,但是能比美呀。
“王家给季国公府下了帖子?”苏婳见一只雏鸟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指尖溢出一丝心灯之力,挥手将它送回鸟窝,慢条斯理地开口。
上京这一年,表面风平浪静,繁华依旧,内里实则波涛暗涌。香约大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基本是油尽灯枯,阿爹入了上京,陪她住在清溪河畔,九洲各大修行世家慌的不行,朱氏皇族也寝食难安,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清溪河畔。
一名将陨落的大术师,一名入住上京的新晋大术师,上京格局若是发生变化,便是九洲的变化,难怪琅琊王氏紧张,借着祈灵大典把帖子送到了季国公府。
“是呀,我本来也不想去的,不过咽不下这口气。婳婳,你陪我去吧。”季芙撒娇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若是放在两年前,打死也不信她会向苏婳撒娇,只是现在大堂哥昏迷不醒,这偌大的宅院,季四和崔陵歌都是听苏婳的,那她听苏婳的也不丢人嘛。
而且苏婳这一次回来之后,变化良多,年少时的狡黠调皮都收敛了起来,整个人越发的沉静冷淡,自带一股不易亲近的清冷气息,好在婳婳不烦她,与她说话时依旧温柔,偶尔她黏人,婳婳也纵容着她。有时候她觉得苏婳比季婉阿姐还要像她阿姐,真是奇怪。
“娘子,昨天有人送了祈灵大典的帖子来,混在了一堆拜帖里。”季四拿着一堆拜帖过来,“还有三哥从北荒回来了,这一次带回了一株极雪草。这是三哥此行收获的药材名册。”
“你也有祈灵大典的帖子?”季芙找到祈灵大典的请帖,果真看到琅琊王氏的族徽,见写帖人是王疏月,顿时惊道,“王疏月亲自给你下帖子?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拜帖?”
苏婳打开药材的名册,看着上面收购来的药材,有几味药材十分的珍稀,这一年多来,他们重金收购珍稀药材以及药材消息,颇有成效。
“应该是写错了,祈灵大典你也别去了,王疏月是想打探你大堂哥的消息。”
“这是什么瓜?王疏月和我大堂哥?”季芙双眼冒光,很快就将旁事丢在了一边,缠着苏婳问八卦。
苏婳轻笑了一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呢,你问季四。”
季四额间冒汗,苦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的事情,娘子,你要翻旧账也应该跟郎君翻,我,我去洗青梅果。”
季四抱起一筐青梅果,撒腿就跑,惹来身后两个小娘子一阵轻笑。
“婳婳,难怪你喜欢欺负季四。”季芙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见季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笑得更欢。
苏婳抿唇浅笑。
“王疏月喜欢我大堂哥?”
“应该有几分旧情吧。”苏婳淡淡说道,只是也未必是那样的情深义重,否则这一年多来,就算碍于大术师之威,王疏月也该上门来探望季寒执的。
结果一次没有。王疏月只是在上京经营着世家人脉,一边观望一边享受着世家大族子弟的吹捧。想到远走苍城山,避世清修的谢风遥,她微微感叹,人与人之间差距是如此之大。
“那大堂哥喜欢王疏月吗?”
“不知,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苏婳指了指东厢房,只见里面传来一阵重物掉地的声音,夹杂着季四鬼哭狼嚎的叫道,“郎君醒了,郎君醒了。”
因季四那一嗓子,季寒执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京。无数的目光聚集到了清溪河畔的别院。
苏轻舟带着苏氏子弟面无表情地守在别院门口,禁止闲人入内。
“哥,咱还能回南阳郡吗?”苏墨双手抱肩,看着上京繁花似锦的春日,突然怀念起浮屠山漫山遍野的野花。
他们离开南阳郡一年多了,苏师叔和苏檀都没有同意回去,如今的南阳苏氏分裂为两派,一派是留守的苏南衣旧部,一派是流浪上京追随苏青木的人。若是苏青木愿意接手苏氏,那苏氏在未来便至少拥有两位大术师,他们深信独闯浮屠塔的苏檀必入大术师。
只是一年多了,苏师叔当个闲云野鹤,苏檀也整日在清溪河畔的别院里,除了外出寻找珍稀药材,平日里鲜少出门,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不知。”苏轻舟沉默,其实不久之前,苏檀找他品茶,问他一生追求的是什么,他以前的追求和荣耀都是家族荣光,如今苏氏四分五裂,他反而迷茫了。一壶茶歇,那个生于山野,长于上京,周身光芒尽敛的女术师站在开满霜冻山茶花的庭院内,淡淡笑道:“南阳郡覆灭,你自由了,苏师兄。”
他不懂,何为自由,却又隐隐明白了什么。
“上京虽好,我还是怀念南阳郡的大山大河,现在季世子苏醒,少主更加不可能随我们回去了。”苏墨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世间唯一的秘术师了,以季寒执阴鸷深沉的心思,怎么可能会放苏檀回去接手苏家的烂摊子。
都说季寒执要沉睡百年才苏醒,现在才一年多就醒了。这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