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祸害以后还是来祸害他吧。也只有他经得住!
季寒执垂眼,收敛住所有的情绪,瞬间恢复了以往慵懒闲散的模样:“过来给我研墨。”
“哦。”苏婳将手上的枇杷放下来,走过去,给他研墨,看着他画的画卷,几乎全都是山水图,从大漠荒烟到千山暮雪,再到深邃蔚蓝的深海地域,画的大气磅礴,意境深远,而且色彩的渲染十分的出彩。
苏婳惊叹:“这些都是郎君去过的地方吗?”
“嗯,想在死之前多走走,多看看。”季寒执漫不经心地指着一排墨中的竹节造型的油烟墨,“今天用这块。”
“是,世子殿下。”苏婳弯眼,认命地伏低做小,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桌案边给他研墨。
季四在山间罚站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就见竹屋的窗户半开,郎君坐在桌案前作画,苏娘子在一边研墨,两人的影子被烛火映在窗纸上,渐渐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这里再画一湖锦鲤吧,寓意好。”
“迷信。”男子嗤之以鼻,手上却添了一湖锦鲤。
“真好看,世子日后若是落魄了,卖字画也能养家呢。”
“呵,身无长物,唯有珠玉……”
季四抱着铁棍,笑得如同傻子,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郎君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了,就好似久溺深潭,冰寒刺骨的人坐在了火炉边,苏娘子便是那只小火炉。
因看季寒执作画到夜深,夜里睡的极晚,早晨又被苍城山道观的早课钟声吵醒,苏婳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随巫思去游玩苍城山,就在后山的竹屋内待着。
六月的山里是最舒适的季节,苏婳早上起来进画轴里修炼了一番就已经是午后了,出来时就见季寒执和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在桃树下下棋。
那中年男子摸着胡须,哈哈笑道:“这局不算,我们重新下一盘。”
“这已经是重下的第三盘了。”季寒执抬眼见苏婳出来,放下手中的伏羲石雕刻的棋子,眼眸微深,语气却极淡,“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郎君,饭已经做好了。”
季四连忙应声,从竹屋里搬出桌子和椅子,然后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摆了一桌。
苏婳见四冷盘、四热菜、四碟子糕点,还配了一壶梨花酿,都是她喜欢的口味,顿时微微惊讶。
“季四,这些食材哪里来的?”
“一早从青云阁运来的,我下山去取的。”季四憨厚地笑道,“厨艺一般,娘子将就着吃。”
“咦,这是青云阁的桃花酥和荷叶糕?这鱼清蒸出来还带着一股子药香,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说话间已经坐在了桌子上,“我一人附赠一个命卦如何?”
苏婳见他摸出一个古朴的龟壳罗盘,虽然留着胡须,周身却洋溢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能在苍城山后山谈笑风生,瞬间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九洲第一人的云水真人不是古板的老道士,而是一个俊俏爱笑的中年人。
“自然可以。不过我们郎君天生不信命,道长不如换个东西?”平日里憨厚的季四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脸精明,只怕在脸上写了四个字——千年火参。
“那不行,我最喜欢给年轻人卜卦,还是卜卦吧。”
季四脸一垮。
“吃饭,话那么多?”季寒执瞥了她一声,然后朝苏婳招了招手,“过来吃。”
“是,世子殿下。”苏婳笑吟吟地坐下来蹭饭,见他数日奔波,这一路上胃口不佳,人似乎消瘦了几分,连忙拿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到他碗里,免得苍城山的道士将鱼肉吃光了。
季寒执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扬,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半条鱼,这才慢条斯理地吃饭。
苏婳:“……”
云水真人:“……”
“年轻真好啊。”云水真人看着只剩下鱼头的盘子,眯眼感慨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初次下山时,在雨幕连天的小客栈内,也是这样和人分着吃着一盘子糕点。眨眼三十年过去,他都老了。
“道长多吃点桃花酥。”苏婳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一枚枚精致的桃花酥上,殷勤地将那碟子桃花酥换到他的面前,笑道,“昨日在山上摘了一些枇杷,等会我给道长送一些过去?”
苏婳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发髻上的碧玉仙鹤发钗似是一烫,一道婀娜的身影显现出来,桃花香气袭来,桃花已经坐在桃树上,雪白的襦裙在风中轻轻扬起。
“有股桃花香气?”云水真人脸上笑容微微收敛,神思惘然起来。
苏婳连忙说道:“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花,是这桃花酥的香气。”
“也是,苍城山是没有桃花的。”云水真人声音带着无限的追思,随即笑道,“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的甚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