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仿佛随口一问,徐阶却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他快速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恭恭敬敬朝上首的方向跪了下来,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发白。
“圣人容禀,堂姐已经与那反王太傅家的公子和离。我父亲自从卸了九门提督的职责后,也一直在家休养,说是皇恩浩荡,不仅不追究他的罪责,反而还因为他弃暗投明而给他封了男爵。父亲因此感激涕零,对皇上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我家早同反王太傅已经没了联系,还望圣人圣裁!”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笔墨书写的沙沙声。
上头没有声响,徐阶头着地也不敢动。
过了片刻,上头的陆子都才反应过来,语带歉意:“亭渊怎么跪着了?快些起来吧!朕看折子一时入了神,也没注意这些,你该不会觉得朕是故意的吧?。”
皇上嗓音温和如同春风,徐阶却不敢起来,更不敢怀疑他是故意的敲打。
徐阶再扣叩:“圣人明火执照,我家同反王太傅已恩断义绝,万不敢再往来的,还请圣人明察。”
奏折批完,陆子都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目光扫过桌安一角挂着的荷花灯,他眉眼中更含了几分笑意。
那灯光一照,这位年轻的帝王竟温柔得真实。
他轻笑:“朕自然信徐爱卿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父亲的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起来吧,不必再跪着了。”
徐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听到皇上含笑嗓音,莫名觉得危机已经过了一样。
他微喘了口气:“谢皇上洪恩。”
徐阶起身坐回太师椅上,他掩饰性的拿起茶杯喝茶时,视线隐秘的往上首一扫。
只见,一盏浅粉色荷花状的花灯,正突兀的挂在那张雕刻了龙游祥云的桌子上。
手腕抖了一下,徐阶立刻稳住了自己,勉强不在御前失仪。
陆子都才端起明目安眠茶喝了一口,看着在水杯里沉浮的花瓣,他心情大好。
“今日朕乏了,朕信你徐家的忠诚,所以这账本和密折你都拿回去送与你父亲,让他好好看看,心里也该有个底,千万别被那反王太傅骗了。”
徐阶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证据给了他家,就说明主要是敲打,而不是发作迁怒了。
这样就好,以后他家万不能再和那赵家有所联系了。
王保卿弯腰将密折和账本拿起,走到徐阶身边:“徐大人,请接下此物。”
徐阶躬身收了,从善如流道:“皇上日日宵衣旰食,熬油费火的,想必有些累了。微臣也不能再不知好歹的在这里蹭皇上的好茶喝,不若微臣先行告退?”
陆子都低头瞧着洁白温润的茶杯里的花瓣,头也不抬的摆摆手:“你退下吧。”
徐阶躬身后退,没走两步,却听到上首的皇帝突然道:“对了,赵家老儿那里养了一个宫女生的儿子,那是反王的血脉,如今也知事了。可惜反王太傅一个脑子糊涂的人,硬生生将个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徐阶险些没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他恨死了赵家。
正要下跪请罪,又听皇上惋惜而决绝道:“唉倒可惜那稚子,此事朕不管了,便交给徐卿处理了。已经夜了,你快些走吧。”
徐阶识趣告退,脚步有些凌乱的走出紫宸殿。
微凉的秋风一吹来,他发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没了那盏挂在御案上的荷花灯,满脑子都是赵太傅和已死的反王瑾孝亲王之间的污糟事。
那可是谋反的事,他好不容易谋划了个从龙之功,如今只盼他父亲不要再掺合进这些滔天大罪里了。
经这一遭,那反王赵太傅只能“疯了”,那被赵太傅教得目无君父的反王血脉,也只得他亲手处理了才安心。
徐阶将账本和密折小心贴身收好,面色发白的踏出了宫门。
紫宸殿里,陆子都亲取了那盏荷花灯,就着花茶喝。
他眉眼轻松,颊上带笑:“这倒是一把好刀,能替我处理这些沾血脏手的事。”
察觉到他心情是真的不错,王保卿才讨好的说:“皇上,番邦送来的香料刚好收到了内库府,我那干儿子元宝一接到消息就立即巴巴的来告知我了。不知明日可要将这些香料送到庄子里去,给小姐赏玩?”
陆子都满意点头:“你这老货倒是讨巧,不过那些香料还是先留着,待初春之时,朕亲自在紫宸殿中送予她。”
听了这话,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王保卿,这会儿也呆了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皇上巴巴守了这么些年,终于打算将那位贵人娶进后宫了,让她妾身明了了。
那位可是能够让皇上心情大好的女菩萨啊!
王保卿不由喜气盈腮:“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偿所愿,那位小姐定然也是欢喜极了!奴才虽没见过贵人,却从这些花茶、香丸子、荷包中就能肯定,贵人定然是个秀外慧中,娴雅大方的美人,这正同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