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娘娘很喜欢陛下啊!”衡儿笑着打趣:“这样的话,娘娘应当同陛下说才是,同奴婢说了可没有用。”
奉雪不觉红了脸,正欲开口却正好听到一阵压抑着笑意的声音,“方才阿雪说的话,朕都记住了。”
听到赵瑾和的声音,旁边伺候的宫人连同衡儿都忙行礼,奉雪也用行礼的动作来掩盖此刻心中的慌乱,不料赵瑾和却很快将她搀扶起来,“阿雪不喜欢宫中有其他嫔妃,那我向你保证,以后这宫中都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嫔妃出现。”
“后宫之中,唯有一人,便是阿雪。”
他说话时的目光炽热的盯着奉雪,奉雪本就通红的脸变得更红,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而后轻轻点头。
□□在后头听着这些话,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希望赵瑾和只是情到浓处,随便许下的承诺,可千万不要真有这样的年头啊。
否者这怕是……皇嗣堪忧啊。
赵瑾和今日的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朝廷中的事儿很顺利,又或者只是因为奉雪难得开口说出的表露真心的话。
这些话,在几年之前他时常能听到,那时候的奉雪更坚定更直白,但那个时候的他只觉得那些话语一文不值,如今却是完全变了想法。
只是偶然的一句表露真意的想法,便能让他乱了心神。
二人坐下,赵瑾和瞧见桌上吃得七零八落的果子,忽地想起些什么来,忙转头对□□道:“今日是不是西宁送来了些新鲜的果子?”
□□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句:“回陛下的话,是,早上方才送进宫来的,正是最新鲜的时候呢。”
赵瑾和微微点头,“赶紧差人去拿些过来。”
停顿片刻,又道:“日后有了什么新鲜的东西都应当是要送来昭华殿。”
□□自然应下,转头便安排跟底下人低语了几句,底下人连连点头便去了。
“什么新鲜果子?”奉雪秋日里口中容易干涩,又不爱喝水,就喜欢吃些果子,听赵瑾和这样说也来了些兴趣,仿佛是极为稀罕的东西,于是又添了一句:“是从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吗?”
赵瑾和笑着摇头:“那倒不是,西宁这次送来的寻常百姓家也会吃的果子,只是西宁土壤肥沃,就算只是寻常水果也比京都种植的要好上许多。”
“宫中的蔬果之类一应都是从西宁运送而来的。”
奉雪听得乍舌,原来宫中的东西竟是有这样多的讲究,从前自己见没有去细看过,如今一想确实如此,不说别的,就连平素嗑的瓜子都是寻常人家无法相比的,那颗颗圆润,焦黄的色泽也是极为均匀的,怕是做好之后还得由专门的人挑拣一番,花上许多心思方才能有这一小碟瓜子。
细小之物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了。
正想着,那派去取果子的几个太监托了盘子将那些果子端了过来,赵瑾和颔首,他们便将那些果子一一放置在了桌子上。
不消片刻,桌上便堆满了新鲜的果子,奉雪多看了几眼,果然是同寻常人家的不同,她从前在将军府被孟越照顾得很好,吃得东西自然也不会差,但是还是无法同这些相比。
赵瑾和瞧她看得发愣,便笑着随手摘了一根香蕉剥了皮又递到奉雪跟前道:“阿雪尝尝西宁这回送来的香蕉,软糯香甜,最是适宜这样的时节。”
奉雪脸上的笑意僵住,停顿了片刻方才有些尴尬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我素来不喜欢软软的果子,向来喜欢脆生生的那种。”
赵瑾和也是一愣,用笑容掩饰了这一瞬的不知所措,“对不起啊,是我忘记了。”
奉雪摇头口中说的是没事,心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之感蔓延开来,可却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何。
二人本来很好的气氛也因为这件意外发生的事而受到了影响,或许是怕再弄错些什么,后来赵瑾和没再主动的给奉雪递过什么,而奉雪咬着清脆冰甜的梨子,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瑾和还有政务没处理,便先走了,奉雪觉得外头的风似乎更凉了些,太阳也没了温度,便打算回殿里去。
她一向畏寒,秋日里于旁人而言只是清凉的秋风于她也已经有了几分刺骨之感,从前她问过孟越她为何那样怕冷,孟越沉默良久,只道她是生来就体虚畏寒,如今想来他所说之言多是刻意编造,也不知这句是否能当得了真。
衡儿听她说要回去,便吩咐了锦宁和锦安将那桌子椅子还有上面的果子收了,又搀着奉雪往里头走去。
正在奉雪心绪纷乱的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儿时,忽地听见两个在收拾的丫头在小声的嘟囔着些什么。
先是锦宁收拾那些新鲜果子时正好是看到了那剥了一半的皮却未吃过的香蕉,小声的同旁边的锦安说了一句,“真是奇怪,咱们娘娘不是从前的晋安王妃么,陛下对娘娘也是情深,又是情深又是相伴许久,竟是连娘娘喜欢什么不喜什么都一点不知。”
“哪怕是咱们在昭华殿只是当个粗使宫人,不过待了几月亦能清楚知晓这些吧。”
锦安性子沉稳些,听到这话轻轻皱眉,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锦宁,压低了声音道:“干活便干活,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锦宁这才抬眼望见奉雪和衡儿还未进入殿中的身影,吓得忙低下了头,虽然殿中这位主子并未发过脾气,也未见惩罚过哪个犯了错的下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主子毕竟是主子,若是人家真的追究起来,这条小命怕就要保不住了。
衡儿清晰的听到了这两个宫人的话语,一看旁边奉雪脸色也是有些不太好自然也能猜到她怕也是听得一字不落,无奈道:“奴婢去说说她们,主子的事情哪里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妄加议论的呢?”
奉雪轻轻点头,“我先进去。”
说着便几步入了殿内。
衡儿停顿了片刻还是过去斥责那两个宫人,将那些讲了成千上万遍的道理又细细同她们说了一遍,锦宁和锦安只得乖巧的应着,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毕竟确实是她们做错了。
奉雪回了殿内,却克制不住的一直回想起方才锦安所言,她这会儿才算是明白了为何心中总是会有些异样之感。
是了,明明是如此情深的二人,相伴又是四年有余,他为何竟是完全不了解自己呢。
能从一桌子菜中给自己夹一块她从来不碰的鱼,从几盘子果子中给她剥一只她最为不喜的香蕉,这几月赵瑾和总是忙于政务,没时间去了解她这些古怪的习惯正常,可从前的他们相伴了四年有余,按照赵瑾和的所言,四年中他们二人感情极深。
失去记忆忘却的是过往的一些事,若是她的生活习惯也一应改了,那孟越也定然不可能一开始便知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出过差错。
第29章 029
奉雪想得有些头疼。
也有点害怕。
这些不了解其实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陷阱中突然出现的细小缝隙,她顺着这个口子,便能联想到更多。
她开始更迫切的想要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孟越说得是假的,但是赵瑾和说的,也未必是真的。
可是许多的时候即便她很努力的想要回想起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儿却总是会再想到某一个节点的时候碰到阻碍,那就像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高的让她怎么的都无法越过去,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松懈不得。
*
次日早朝后,赵瑾和特意留下了沈丞相,让他去长陵殿谈一谈。
沈丞相应下,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无比忐忑的内心,他实在不知赵瑾和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他私底下谈,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到了长陵殿,他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压抑的感觉来,也不知为何,每次来到这儿他心底总会没由来的渗出些压抑之感来。
“沈卿。”赵瑾和的声音平缓,可沈丞相就是能察觉到那种无形的威压,他低着头应着,又小心翼翼道:“不知陛下唤臣来,是有何要事啊?”
赵瑾和抬眼望着眼前这白了半数须发的老人,淡淡道:“沈卿很懂规矩,可惜却没教出个懂规矩的女儿。”
这话听得沈丞相心里一颤,忙跪了下去,“小女年幼不懂事,还望陛下留情。”
他其实全然不知沈司秋这是做了什么不应当做的事,但是他知道他这个女儿怕是犯了大错了,所以也顾不上多问,先是跪下跟眼前人求了情。
“不懂事事小。”赵瑾和也没叫沈丞相起来,就任由他这样跪着:“可是若是痴心妄想,妄图通过某些手段来威胁朕,那事也就大了。”
赵瑾和这话一说出口,沈丞相的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连连磕了头,“陛下,是臣之错,臣回去定然好生教导,绝不会让她乱来。”
沈丞相是怎么也想不到沈司秋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威胁赵瑾和,不管是用什么事情来威胁,又是想要通过这些得到什么,都是痴人说梦。
赵瑾和冷哼一声,“沈卿可真是将事想得太简单了啊,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未被这样威胁过呢。”
说着赵瑾和的目光越发冰冷,他盯着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沈丞相,一字一句道:“沈家同沈司秋,只能有一个。”
沈丞相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半晌,他却还是连声音都未曾发出,赵瑾和也不着急,就这样冷冷的看着他,好像是在等他的答复。
好似过了许久,沈丞相方才颓然的一笑,绝望道:“陛下希望臣如何做?”
赵瑾和很满意他的答复,微笑道:“朕知晓沈卿老来得女,必然是不舍得这个女儿出事。”
沈丞相一听这话一瞬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急忙拖着身子来到赵瑾和跟前求情:“还望陛下垂怜。”
如若是要让他从沈家和这个女儿间做个选择,就算是再怎么疼爱这个女儿也必然会选择沈家的,可若是还有机会,他亦是想要留住这个女儿。
“那……”
赵瑾和做出一副极为为难的样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就让沈家姑娘同沈家脱离了关系吧,将她赶出沈家,这样我便也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
“如何?”
沈丞相心如死灰,他怎么能不知道将沈司秋赶出沈家意味着什么,他性子懦弱,可沈司秋却生得跋扈的性子,这些年在京都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从前那些人忍气吞声,不敢多言一句不是因为沈司秋真的能震慑得住那些人,而是因为她是沈家的姑娘。
若是她失去了这样的一个身份,那那些人怕是不会让她好过。
沈丞相想着心中越发害怕,可也知赵瑾和从来不会同人讨价还价,也是自己傻,方才一听他那样说,还真以为他会网开一面,现在看来不过是换一种折磨人的方法罢了。
赵瑾和见他久久未能回答,又问了一句:“沈卿以为如何?”
同样的话语,只是语气重了几分,也是让沈丞相不得不答,他跪在地上,最终还是咬着牙应下。
好死不如赖活,断了关系也好歹还活着,死了可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赵瑾和点头,“那便去办吧。”
沈丞相颤颤巍巍的告退,可还没走几步忽又听到赵瑾和开口叫住他,“沈卿,既然同沈家断了关系,那沈司秋这个人于沈家而言也只是陌生人而已,之后,还望沈卿不要多管闲事了。”
“是。”沈丞相除了应下之外别无他选。
其实即使赵瑾和不提醒他,他也是没这个胆子那样做的。
他一直都知道赵瑾和的眼线遍布京都乃至整个赵国,街上所见的,买小吃的,开成衣铺子的,唱戏的,开酒肆的都有可能是赵瑾和的人。
故也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那些眼线其实并非是赵瑾和登基这几年埋下的,而是从他还是晋安王……不,应当说他还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七皇子的时候,便开始了。
沈丞相从长陵殿出来时,神色有些恍惚,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好在□□手疾眼快,硬是将人扶住了,又随口提醒了一句,“沈丞相,走路可还是应当要专心些的啊。”
沈丞相勉强挤出笑容来道了声谢,便一步步远去,□□却分明看着他仿佛同来时不一样了,好似……苍老了许多。
其实这位沈丞相并非是由于多有本事方才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为赵瑾和夺取皇位出了多大的力气,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做。
赵瑾和夺取那个位置的时候,沈丞相不过是一个小县令,性格虽然细腻,但却胆小怯懦,可却偏偏被赵瑾和一眼看中,委以重任。
道理很简单,赵瑾和不需要一个多么有能力的人坐上那个位置,他只想要将所有权势紧握在手心,而丞相这个位置,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分权的管理者罢了。
若是这个人也很有能力,他会不安,他不是通过正当的手段获取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他知晓篡位的念头会在什么样的人的脑子里面出现。
他其实是害怕的,有的时候他想起自己曾经所作的那些事,会反思假若他如今碰上一个想他当初那样的人,善于伪装又工于心计,能够隐忍又不折手段,能否应对,又或者说能否察觉。
他觉得是不能的,所以他不会允许下一个就像是他一样的人出现。
沈丞相其实之后也知道了赵瑾和为何会给他安排这个位置了,刚坐上这个位置时,他惴惴不安又欣喜若狂,以为他那点才学终于是被看见了,心心念念的想着要报效赵瑾和这个伯乐。
可惜不是。
后来他便知道了他这个位置其实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很希望沈司秋能成为皇后,沈司秋要是成了皇后,那他手里总归会有些实权,他沈家也算是皇亲国戚。
于如今自然不同了。
更何况当初赵瑾和虽然没有承认,但亦是没有否认,没有否认那便是有了机会,他顺着这个逻辑,越发期待沈司秋坐上皇后之位的日子到来。
只是可惜,到如今,怕是什么都没了。
沈丞相回了丞相府便进了书房,在那儿缓和好一会方才带着人去了沈司秋的院子。
沈司秋听着动静,得知是爹过来,自然很是欣喜,沈丞相一般不会亲自来她院子寻她,就算是要见她也必然是让人叫她过去。
这回过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沈司秋此刻还能想到的大事不外乎赵瑾和的旨意,她回来之后日日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眼看距离封后大典不过一两日功夫了,赵瑾和那便却还是没有消息,她心中自然着急。
总担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自己手中握着的把柄,又不觉多了几分信心,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这会儿沈丞相过来,她自然是满心欢喜,还未等着羽儿将话说完便匆忙出去,羽儿本来是想说明沈丞相这次很是奇怪,不仅仅是神情不对而且身边还带着好几个府中的护卫,那架势不像是要过来同沈司秋说些贴心话,反倒是想要过来抓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