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便如同是一道惊雷，京都那些百姓可是好久没听到过这种新鲜事了，要知道从前那沈平宠着沈司秋这个女儿可是人尽皆知之事，如今却直接将这个女儿赶出了家门，连这个女儿的死活都不管了。
那沈家所说的败坏门风之事具体是何事便很是引人深思了。
半日过去，这京都便已经流传着许多个不同的版本了，沈司秋同江枫二人从街上走过，自然也少不得会听见一些闲言碎语。
沈司秋知道这些人多半都是不认识自己的，即便是自己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皆是认不出来自己身份，讨论这些也不过是觉着这件事情新鲜有趣罢了，可她听着那些人那些人□□裸在谈论着他的事，毫不顾忌的嘲笑和讽刺还是会很难受。
即便看都没有多看沈司秋一眼，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掩住自己容貌，低声同身边的江枫说了一句，“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突然觉得被坑了一笔好像也不算是什么无法容忍的事儿了。
可她说完这话，却半晌没有听见身边人的回应，她转头望向旁边，身边已经是没了人影。
心底一阵猛烈的慌乱之感袭来，让她甚至要站立不稳，她茫然无措的看向周围，哽在喉咙里的那句“你在哪儿”却一直没有问出口，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连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在看什么呢？”正在这时，江枫却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满脸笑容看着她。
沈司秋看见他站在自己眼前的一瞬，心底的委屈汹涌澎湃，她努力的抑制着想哭出来的冲动，握紧拳头重重的打在了江枫的胸脯上，“你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
她本来是想说“还以为你也不要我了”，可话到了嘴边方才发现那样说实在是太过于暧昧，便还是生生忍耐住了。
“对不起啊。”江枫似乎没有想到她反应会那样大，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然后又从身后如同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了一顶帏帽，“方才正好看见那边有摊子在卖这个，我想着你们姑娘家出门总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瞧，所以就买了一个。”
“你喜欢吗？”
沈司秋看向他手中的帏帽，这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他大约是见着自己总是遮遮掩掩，误以为不过是姑娘家不想容貌被这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瞧见方才这般，于是便去一旁买了帏帽。
那帏帽的材质并不如何，虽是轻纱，可一眼看去便知是极为粗糙的，底下的珠串更是廉价，是往日她便是看都不会愿意多看一眼的玩意儿，可这会儿，她看见江枫眼中的歉意，竟是不自觉的有些眼酸。
可还是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扭头道：“帮我带上。”
江枫轻笑，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她已经不生气了，便帮她将那帏帽带好。
果然，带上帏帽之后沈司秋再望向周围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了，走起路来，底下那珠串摇晃，碰撞间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来往的行人细碎交谈都仿佛要听不见了。
有了这一层遮掩，她好似多了几分底气，也能神色自如的同江枫走在街边了。
来到西街时，那家当铺正是热闹，有好些人在哪儿排队，都是些要过来当东西的。
沈司秋看着不觉皱眉，“这样多人，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还是算了吧。”
“你不懂。”江枫却用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来噎她，还未等她回应便拉着她的手站在了队伍的最末端，“越是人多的时候才越好呢，待会儿我们便当着这样多的人去质问那掌柜，看他要怎么说。”
沈司秋倒是真不懂这些，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便也难得乖顺的陪着他等在那儿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才轮到了他们，里头的掌柜的撇了他们二人一眼，问道：“要当什么？拿来看看。”
江枫从沈司秋手中接过一只玉簪，递给了那掌柜，掌柜眼尖，只看一眼便知道那玉簪不是什么寻常的物件，忙接了过来。
打量了一番之后，他压制下了心中的喜悦，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江枫和沈司秋二人，沈司秋带着帏帽看不清神情，江枫确实一脸和善的笑着，看起来便是个好拿捏的。
掌柜嘿嘿的笑了一声，心中也是有了主意，他一脸可惜道：“小兄弟，你这玉簪看起来通透，但这上面雕刻的玉兰花却技艺不精，生生将这玉给毁了啊。”
听着这熟悉的忽悠人的话语，帏帽下的沈司秋忍耐着心中的怒火，好在有这东西作为掩饰，不然那掌柜必然是能看出她难以抑制的愤怒。
第37章 037
江枫倒是伪装得好，都已经是到了这份上他依旧是不动声色，只问道：“那掌柜的觉得这簪子能当多少呢？”
他便是等着那掌柜的说出那个坑人的数来。
那掌柜的一见江枫如此，自然是认定了这次又是能够大挣一笔了，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那便五十两如何？”
帏帽的沈司秋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掌柜的会说三十两呢？”
掌柜没听出这话中的嘲讽意味，只摇头道：“我家当铺一向是最为良心的，旁的当铺看到这簪子大约只能给个三十两，可我见二位合眼缘，便也就多给二十两吧。”
合着按照他这话来说，他竟算是个好人了。
这话着实可笑，沈司秋摘了帏帽冷笑道：“掌柜的可是忘记了，上回我来这儿可当了许多东西，像什么金镶玉的镯子，金钗子，翡翠坠子在这儿都是些不值钱的货色，一共方才当了三十两呢。”
这会儿当铺人本来就多，后面排着队的人听到这样的响动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态。
掌柜的一看到沈司秋这脸色也是一变，虽说这当铺中来来往往的人很是多，可是眼前这位沈姑娘他还是记得的，毕竟一下子便从她手中捞了一大笔，这样的傻子可真是不多见了。
江枫本来是叮嘱沈司秋在一旁看着就行，这事儿交给他来办就行，但不曾想到她没听那掌柜的说几句话便已经是忍耐不住了……
他只得有些无奈的拉了拉她的手，又一把将那玉簪从掌柜的手中抢过，然后扬声道：“这样的玉簪在这儿就只能当五十两啊？掌柜的你可真是黑心啊！”
跟在后头排队的那些百姓本来只是听到里头仿佛是起了什么争执，但却不知晓具体是什么事情，可这会儿江枫故意大声说了这些话，后面的那些人也可以听得很是真切，一时之间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掌柜一听这话也是着了急，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你……你可不要胡说！”
“来来来，大家都看看这字据，这可是这儿的掌柜亲手写下的字据。”江枫哪里管这掌柜，掏出那张字据展开来给旁边的那些人看，“我家娘子前些日子来这儿当了些东西，都是些上好的东西，结果被这黑心的老板骗了，一共才当了三百两呢！”
排队的那些百姓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见到这种景象都探出头去瞧那字据，看到那字据上的内容也是对着那掌柜的指指点点。
“这可是真黑心啊，这价格也能开的出来？”
“纯金打造的金钗啊，怎么的也要几千两吧……”
“以后可千万别来这家当铺了，这被坑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
即便是没有见识过上头所写的那些物件，也知晓那些东西绝不是寥寥几十两银子能买的下来的。
这掌柜的干的事儿确实遭人唾弃。
那掌柜脸色越发难看，本来以为这次还能从那小子手中捞上一笔，但却没想到这些人竟是过来找麻烦的，他扭头叫来店里的打手，“竟然敢来我铺子里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赶紧给我把他们打出去！”
几个打手听了掌柜的命令，便是团团将江枫和沈司秋围住。
沈司秋气极，“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明明是你先坑害人的。”
掌柜的却只觉得可笑，“小姑娘，王法这种东西必然是谁有钱，谁有权，便是谁说了算。”
沈司秋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对她说这话的话，而她偏偏还真是没有办法可以反驳得了。
“光天化日之下。”江枫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们灭口不成。”
他又接着道：“我手中有证据，这么多人都看着，如果你不赔银子，那么我便闹到官府去，我看你这当铺应当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生意了吧！”
“到时候不止这一桩，过去你做过得那些亏心事我都给你挖出来，看你这当铺还怎么开得下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气势十足，那掌柜听着神色也有几分不对，旁边的账房往外头瞧了一眼，只见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逐渐多了，便只能低声提醒了掌柜的一句：“掌柜的，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这也不好将事情闹大，不然还是破财消灾，给点银子便算了。”
且不说是报官，便是这件事情传闻出去也是不好听的，生意要是因此而受到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掌柜的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珠子一转脸色也是多了几分谄媚的笑意，一摆手便让那几个吓唬人的打手撤了下去，又笑着道：“小兄弟，前些日子那事确实是我的不对，这样吧，我赔个五百两银子，咱们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
“你觉得怎么样？”
沈司秋觉得有些好笑，“我那些东西哪一样拿出来不是值个几千上万两银子，如今让你赔，你便只给个五百两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掌柜脸上的笑容已经是有些维持不住了，可还是僵硬的问道：“那这位小娘子是想要让我赔偿多少？”
“银子不要。”江枫才不管那掌柜的脸色有多难看，“将她上回当在这儿的东西都还回来吧。”
掌柜摇头，“这倒不是我不肯，只是那些东西早便被旁人买了去，拿是没有办法可以拿回来的。”
说着他又取出了两千两的银票，“最多便只能给这个数了。”
江枫想着看来是自己威胁得不到位啊，本来是准备继续说些威胁的话语，让那掌柜的好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却没想到这时聚集在门口看热闹的那些人中竟是有人认出了沈司秋。
那人原是丞相府的杂役，在丞相府时曾偶然间见过这位沈小姐，本来只不过是想要看个热闹而已，岂料看着那个姑娘却越看越是觉得眼熟，实在是像极了那位沈小姐，便忍耐不住的同身边人说了一句，“那不是丞相府的沈小姐吗？”
他这声音粗犷，又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这一开口便不只是他身边的人听到，连带着周围的那一圈人都听得很是清楚了。
一下子周围的那些人都不再继续纠结掌柜的是否是坑害了人家，而是转而开始议论那人到底是不是被沈家赶走的那位沈小姐，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八卦要更加有趣一些。
沈司秋听到了那些人声音，江枫也听到了，他很快意识到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他当机立断的从那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当铺掌柜的手中抢过了那几张银票，然后将那帏帽盖在沈司秋的头上，又拽着她冲出了人群。
二人直到跑出去了好一段距离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沈司秋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情，停下来之后不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枫替她顺了好一会儿气，然后才将手中的那几张银票递给了她，“本来是想逼着他将你的那些东西都还回来的，没想到那掌柜的还挺不简单的，真是可惜了。”
他提都没有提及有关于沈司秋的身份的事情。
沈司秋有些绷不住，“关于我的身份什么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问我的吗？”
即便他对这些事情再怎么不感兴趣，这一路上应当也是听到了不少有关于沈家同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姐断绝了关系的事儿吧，方才有那样多的人提及她的身份，沈司秋实在不相信，他竟然是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
江枫一愣，片刻之后方才笑着摇头，“每个人都应当会有些秘密的，我知道燕燕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
“这样……”沈司秋好像没有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下意识道：“你也有秘密吗？”
江枫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道：“有。”
*
二人最后去了林府。
是沈司秋要来这儿的，她要来这里见林霜霜，其实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从前她还是丞相家的小姐时，满城贵女多是讨好她的，算起来要数这林霜霜讨好得最多，但凡得了机会便是要腻在沈司秋身边，落在旁人眼中就仿佛是沈府多了一位小姐似的。
沈司秋一开始是厌烦的，可是后来发现这林霜霜烦虽然烦一点，但却也是非常听话的，不管沈司秋想要做什么，只要暗示这她一番，那她便会乖顺的去做。
倒是不错。
所以后来沈司秋也不吝啬给她一点甜头，比如她心仪兵部侍郎的儿子傅砚也是她牵的线搭的桥，如今她也是傅砚的未婚妻了，若不是沈司秋，她是万万攀不上这一门亲事的。
沈司秋觉得，这林霜霜应当还是会对自己有那么几分感激之情的。
到了林府门口，沈司秋就同江枫道了别，她不想让熟识的人见着自己同一个没有地位权势的男子待在一起，江枫也没有纠缠，说了句“有缘再会”便扭头要走。
沈司秋迟疑了片刻还是叫住了他，将那玉簪塞到了他的手中，又道：“上回分别时，我曾同你许下承诺，说只要再见，那我必会让你飞黄腾达。”
说到这儿她不禁苦笑，“我没有做到。”
第38章 038
江枫摇头，“我并没有在意这些。”
“不。”沈司秋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若是日后我能摆脱困境，我必然会履行我的诺言，这玉簪你便收着吧，就当作个信物。”
江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将那些想说的话说出来，只是勉强的笑笑，应了一声“好”。
*
沈司秋在林府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她同门口的守卫说了身份，让他进去同林霜霜说一声，那守卫上下打量了沈司秋一番方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若是从前，沈司秋要来找林霜霜，她必然是提前在门口候着，一点也不敢怠慢的，可如今沈司秋也只能遣人去寻她。
这守卫能使唤得动就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沈司秋苦笑一声，也不奢求还能有从前那样的待遇了。
等了半晌，那个护卫总算是慢悠悠的回来了，沈司秋等得心焦，一见这个护卫回来了急忙过去询问：“怎么样，霜霜怎么说？”
那护卫看也没看沈司秋，只回答道：“小姐这会儿方才起身，还要洗漱用膳，梳妆换衣才能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