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载姻波——千墨云书
时间:2022-03-09 08:02:15

  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乍看见灵山,若丹仍不免大惊失色,便见平躺在床上的灵山,薄被之下的身子几乎与床板保持在同一平面上,几无血色的苍白小脸不及巴掌大。
  看见若丹,灵山倒显出些许兴奋,挣扎着要坐起来,若丹忙上前扶着,将丫鬟递过来的一个绵软的锦缎靠枕垫在她身后,架着灵山挪着斜靠在枕上,只此一个动作灵山便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丹在她床前坐下,拉着她的手,难过地问道:“姐姐,你这是为何,怎的便到了如此地步?”夏侯娘子叹口长气,领着众丫鬟悄然退下。
  灵山呜呜咽咽道:“以前觉着尘公子极好,还记得此前我问过你,尘公子不好么?你说极好,你却不知,他原是个小人,去太学之前来我家要退……退亲。”哽咽良久,好不容易咬牙切齿将退亲二字说出,已是喘得两眼翻白。
 
 
第31章 一招制胜
  若丹大惊:“什么?退亲,好端端为何要退亲?”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灵山又抽抽噎噎道:“这不是打我脸么?不,是在拿刀捅我的心。凭我灵山,世代书香,父亲官至二品,论才貌人品,我那儿辱没了他,他却凭白无故要退亲。”说至此,已哭成泪人,被若丹拉着的手亦颤抖不止。
  若丹听着心里难受,拿巾子轻轻擦着灵山脸上的泪水,细声细语地道:“姐姐你别哭啊,看哭坏了身子。只是,尘公子为何要退亲呢?”
  “说是此生,入仕之前不娶亲,因要入读太学,恐一去经年,误我终身。”
  “尘公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太学里‘结童入学,白首空归’的老学生不在少数,毕竟能考过的不多。”
  “可我愿意等,他……他却如此决绝,一去近两年音迅全无,全当没有我这个人。”灵山言毕哭得声嘶力竭。
  若丹一时无以为计,便陪着她垂泪,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突然有些发慌,凡尘退亲,莫不是因为自己?转瞬间却又否定:不会不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向他明示过,亦不曾答应过什么,自己可是自作多情了,一时又觉心内释然。因想道:这个凡尘大猪头,不管是何原因,退亲这事未免太过草率,以灵山的性子,非但不能凑效,一不留神还会闹出人命。
  待灵山哭累了安静下来,若丹方道:“姐姐,你等着,若我见了尘公子,必从身后将他推到海里。”心道,凭凡尘的水性,推他到海里应该不算谋杀吧。
  灵山有些愣愣地,却止住了悲声,若丹又道:“若你不解恨,我便见一次推一次,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灵山终于反应过来,咧嘴想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许你将他推到海里,这亲不还没退成么。”
  若丹突然住了嘴,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多言。
  她想起尴尬人所遇的尴尬事:她还是晨旖之时,在念高一,有同室舍友,睡前必议论男班长如何装模作样加装腔作势,晨旖同感,便巧舌如簧添油加醋,全宿舍的女生便都跟着晨旖损那男班长无貌无脑一文不值,晨旖最后总结甚为精辟:“明日端午节,班长定了肉色的班服,可想而知全班男女穿上咸肉粽色的套装照集体照,得以尽数释放端午魅力。”一宿舍十个女生嘻哈乐成一团,被宿管大妈拍门警告了无数次。
  隔日,却见那舍友和男班长挽手而行,让晨旖懊恼得只想咬掉自己舌头。
  更有甚者,念大一时,舍友阿A大暴男班主任隐私,说他特别喜欢女大学生,为此班主任夫人杀到校领导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凡是学生,通常对老师的私生活极感兴趣,再顺带八卦一下老师生活有多倒霉更是快意恩仇,正巧晨旖刚被班主任拎去办公室狠批了一顿,说她推辞学习委员的任命是辜负组织特别是班主任对她的培养和信任,此刻她回到宿舍正无处发泄,闻得有人在这个话题上牵头,便滔滔不绝跟着卖瓜,其中包括班主任如何不怀好意约她到六楼宿舍单独面谈,被她以自己脸上长痘的充足理由巧妙予以回绝。最后她好了伤疤忘了痛,为班主任量身定做了一句堪称经典的描述:“班主任虽说是中年油腻男,浑身上下飘出的大婶味能遍布神州。”全体舍友的笑声夜半传至郊外,宿管阿姨忍无可忍直接警告晨旖如再不闭嘴,明天报告校领导开除她学籍。晨旖诚恳认错并努力保证今后不再重犯才将宿管阿姨的念头压了下来。
  第二天却甚为悲催,第一节 课班主任占用了大半时间在班上不点名地批评了某同学在宿舍造谣生事,还语重心长地告诫某同学:不能只接受表扬而听不得批评,老师批评你,你就怀恨在心,让你闭门思过,思的全是老师的过。
  晨旖傻眼:这谁告的密呀,从昨晚到现在,要告状也得有时间啊。阿B神秘地告诉晨旖说肯定是舍友阿C的杰作,还曝了阿C与班主任的隐雷。晨旖打死也不信,理由是班主任有妻室且阿C与班主任的儿子同龄。待某夜偶然看见阿C从班主任所住六楼宿舍下来,才承认了自己眼瞎,不但眼瞎还少根筋,摆在眼前的事情却看不见。阿B嘲笑晨旖不是看不见而是不开窍,又说全校男生对她抛了水沝淼多少媚眼她都视而不见便是铁证。
  经此二次教训,晨旖从此给自己下了封口令,凡男女之事概不掺乎,不管是恋爱或是分手,绝不加以评论,免了相好的两人床头打架时让她拉架、床尾和时又一致掉转枪口对她扣动扳机,吃力不讨好不说,最后还落个里外不是人。
  今见灵山如此说,若丹放下心来,道:“既是没有退亲,你为何自己想不开?便算退了亲又如何,‘岭南第一才女’夏侯灵山还愁嫁不出去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灵山终于轻轻一笑:“倒不是非他不嫁,我再傻亦还知道,谁都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得我心我却不得他心亦是枉然,然既已下了聘,无来由的便要退婚,让我脸面搁于何处?”
  忽又哭道:“我只当是奉了父母之命又随了自己心愿,往后自是过不完的舒心日子,而今这不上不下的,不如死了倒一了百了。”
  若丹劝道:“道理自然是你懂得最多,却在脸面上拐不过弯来,脸面值几株钱,依我看竟是命要紧些,便是你舍得命,你双亲、你阿爷阿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肝肠寸断。”
  “可若是他真的不娶我,我该如何自处,有比他更好的么?或有,我却未遇之,不能嫁他,我死何足惜。”说至此处,止不住又掉下泪来。
  若丹嘲道:“你便要嫁他,也得将身子养好才能嫁呀,你的哭相太难看,不说尘公子不娶你,便是我见了也不想娶你。”
  灵山挣扎着去拧若丹的嘴:“再胡说,看我撕烂你的嘴,未出阁的姑娘什么都敢说。”
  “姐姐嫁不出去,我着急么,只好勉为其难将就着娶了。待姐姐养好身子,天仙般人儿,尘公子敢和我抢,我便从身后将他推到海里。”若丹一脸无赖。
  灵山忍不住笑道:“一味胡说。”
  若丹见灵山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长吁了一口气,灵山聪慧,与聪明人做朋友便有这许多好处,道理不点自透,只是看她愿不愿意正视现实而已。
  若丹自作主张伸头朝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灵山乳母吕妈妈道:“妈妈,我陪聊了几个时辰,饿了,赶紧传膳。”
  吕妈妈一扭一扭地迈着小脚进来,满心欢喜在灵山室内支起小桌子,丫鬟又端进来一大碗香气四溢的螃蟹百合粥,说老夫人交代慢慢用。
  灵山看若丹吃的痛快,自己盛了小半碗,其余的连粥带碗推到若丹面前。
  若丹嘴里啃着螃蟹钳,含糊道:“姐姐你且放宽心,先将养好身子,八字才画了一撇,便先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如果尘公子回来真不娶你,我便……”
  “你便从身后将他推到海里,你来来回回便这么一招,你在海丝路上学的兵法?为何总是从背后偷袭,遇打劫便把贼人推进大海算大获全胜啦。”
  若丹摇头笑道:“倒也不是,只是经此历练,胆子大了许多。”她乐得转移灵山的注意力,便把遇到贼人劫船之事说了一遍,灵山听得瞪大眼睛,捂着张开的嘴倒抽冷气。
  若丹笑道:“姐姐你可别吓着,其实一路虽遇险境,却也乐趣甚多,亦切身体会到先人为何要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灵山脸上愁云散开,若丹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啰里啰嗦的故事又讲了一遍,灵山听得掩口而笑,因想起若丹给精舍学子起绰号之事,便笑道:“你惯会编排人的。”
  若丹蹙眉道:“怎的你说话却似三婆,我不是编排,算是在现实之中的再创作。我便问你一个简单问题,‘何人爬得最高又最快?’”
  灵山想了想,摇摇头。
  若丹道:“此便是啰里啰嗦问我的奇葩问题,我自然是答不上来,他的答案竟是‘死人’,说死了便能一步登天,可不是爬得最高且只需一步么?”
  灵山笑得直喘,若丹道:“还有更奇的,一日他对我说,他得了一祖传秘方,包管那些过于肥胖之人不过十日便能瘦下来。我问是何方子如此灵验,他说每隔四个时辰服一次用秘方熬制的膏药,每日三次,必得是空腹服下。我的天,慢说十日,便是七日也是透心凉了。”一行说一行笑。
  灵山笑得花枝乱颤:“空腹,每隔四个时辰服一次,每日三次,一日十二个时辰岂不都在空腹?十日后可不就死翘翘啦。哎呀,我实是等不及,此刻便要见见此位绝顶聪明的啰里啰嗦王子了。哎,他可是长得甚为艰难?”
  若丹艰难地把最后一口粥咽进肚子里,打着饱嗝笑道:“非也,长得是琼枝玉树般,姐姐见了可不能得陇望蜀哦。”
  灵山啐了一口道:“在我心里,尘公子无人能及,慢说王子便是皇帝老子亦是如此。”因又叹道:“可叹我如此痴情,他离开合浦将近两年,却连一点儿口信都没有,难道我真的令他厌恶至此?”
  若丹劝道:“尘公子应是学业紧张,无暇顾及罢。”
  灵山摇头:“强扭的瓜不甜,他便铁了心不娶我,多想也无益。唉,你扶我起来,我们院内晒晒太阳去,今儿我觉着阳光比往日好些。”
  若丹忙不迭应道:“姐姐原该时常出来透透风的,看你头上都长木耳了。”
  灵山一笑,又叹道:“有时真想狠下心来,尘公子算个甚,要退亲也得是我先退,将聘礼朝他脸上砸去是得有多痛快。”
  若丹道:“你砸完,我从身后将他推到海里。”二人大笑。
  远在太学的凡尘无端端觉着两边耳根发热,从晨起至正午,热度不减,心里极为纳闷,便问舍友百里齐:“今日是否天气炎热?”
  百里齐摇头不解道:“你不见今日北风萧索?不过我观你两耳耳垂犹如滴血,应该有不止一朵桃花在前路等候。”
  说得凡尘心绪烦乱。
 
 
第32章 潜逃京师
  凡尘入读太学,算来已近两年。当日他目送若丹乘船离去,一时失魂落魄,回过神来便也下决心离开合浦。
  他对凡仕林说要到太学求学,凡仕林看着刚束发的儿子,断然拒绝,让他仍在夏侯先生的精舍再习一二年,届时到太学里拜个博士考试即可。他想让这个极有主见的儿子多到夏侯家与灵山姑娘近距离接触,日久必会生情。又怕他擅上京师,便吩咐家里上下不可给凡尘银两,谅他无盘缠也不能走远。
  凡尘无法,悄悄将自己的私房及首饰挂件归拢到一处,却只有一些零碎银子及几件值钱饰物,他素来豪爽,手上银子常用于接济同门师兄弟,如携这丁点银两上路,恐逃脱不了出师未捷先饿死的命运。
  他将全家大小在脑中过了一遍,觉着唯有老太爷能帮自己,老太爷得了凡仕林警告亦是警惕万分,问他:“要银两何用?如果是出行趁早不要浪费口舌。”
  凡尘陪笑,鬼鬼祟祟地附在老太爷耳旁悄声道:“我相中了一个丫头,想养在外头使唤。”这是他搜肠刮肚方才想出来的最能说服老太爷的理由。
  老爷子恍然大悟,很慷慨地排出二两马蹄金:“一并连房舍亦赁下了。”又饶有兴致地问:“是何处丫头?模样如何?”
  凡尘红着脸支吾半日方才逃出。
  凭手上这点盘缠,能到达京师,但入读太学谈何容易,凡尘却罔顾不及,走一步算一步吧。是日,悄悄收拾了几件常用衣裳,想趁晚上月黑风高步行到码头再乘船走人。
  才背了小包袱持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不防一人在暗处轻声道:“等一会。”
  凡尘几欲吓破苦胆,正胡乱想着要否将拦路人放倒,却见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来。
  圆圆悄悄道:“照顾好自己,我去将守门家丁引开。”便自顾往侧门走去。原来圆圆察觉这几日凡尘进出忙碌得有些反常,便留意起来,果然见他衣衫单薄要独自进京,知他已铁了心,阻拦无益,便将手头闲钱全打包给了他。
  凡尘差点落泪,他一直觉着圆圆姨娘比亲娘更关心自己。
  到了码头,船役仍在往船上装货,他早几日便打探得此船要前往京师,也得到船老大捎自己一程的肯定答复。凡尘与船老大打了招呼,一看时辰未到,便在岸边寻了一个角落站立静候,站得累了正要在旁边的礁石上坐下,却听见一个声音道:“兄台保重,不日我便要迁往日南郡,下次有机会回京再细叙。”
  那声音凡尘听着熟悉,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辨认,却是师兄伏明晟与一黑壮汉子站在船老大旁边说话,便跳出来拍了伏明晟一掌。
  伏明晟看清是凡尘,大为惊奇,问道:“尘公子这是要去何方?怎的如此低调。对了,前日听说你已经聘了灵山姑娘,此番光景莫不是要潜逃?”言毕嘿嘿嘿地笑。
  凡尘急得跺脚,央他小声点,拉他到一旁将自己要到太学之前因后果告诉了伏明晟。
  伏明晟道:“放着好好的富贵公子生活不过,如此大费周章便为了躲一个女子?你脑子被狗啃了吧,不就是娶妻么,娶谁不是娶,现放着灵山这么个大美人儿你却要逃,莫不是自己相中了谁家姑娘又或者已私定终身,等等,是不是生米已成了熟饭?那饭太糯你被沾上摘不清了。”便又哈哈哈地乐。
  凡尘作势要拨剑剌他,他忍笑以手挡住:“好了,不扯这等无用犊子,你过来,认识一下我兄弟。”
  他将凡尘带到黑壮汉子跟前道:“此为漕盐掌门陈铁石,你随着他,路上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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