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常宁将已经提笔写好的东西装进信里将其放至外面窗边,并压上了一两碎银,而后淡淡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夜色,缓缓将窗撑放了下来。
“姐姐,你要睡了吗?”常宁正待要熄灭灯烛时,陆子慎缓缓敲响了内间的门。
常宁转动轮椅往榻边走,声音恹恹的道:“还未,怎么了?”
陆子慎语气一松,先问了常宁可不可以进来,得了她的应允之后,这才开了内间的门往常宁身边走去。
“最近几日天气都不是很好,看起来是要下雨的。”陆子慎及近伸手搭在轮椅上推着她往榻边去,“我担心姐姐腿伤,所以来看一看。”
常宁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她没事。然而她抬头见陆子慎渐渐放松的神情时,蓦然又起了些打趣的心思,便将脸色沉下问他:“原来在子慎心中,我也是个腿上有疾的废人吗?”
这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和不明所以的质问让陆子慎愣住,他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忙停下步子蹲在常宁身侧,自然的将头往她的位置凑了凑。
“不是这样的姐姐……我……姐姐你摸一摸我 * 的头发吧……”
姐姐每一次摸他的头发都会很开心,陆子慎觉得这次也是可以的。
然而常宁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看着陆子慎毛茸茸的发顶,暗暗止住自己想要伸手揉搓的心思,捏了捏发白的手指冷声道:“不必了,既然觉得我是累赘,不若就离开。”
这般语气,不像是随口一说。
陆子慎顿时就慌了神,无论是现在外表怯懦的他,还是心里压制着野兽的那个他,都在此时产生了狂躁与痛苦,两方争撞,慢慢将他的围墙撞出了一道缝隙。
常宁不知道陆子慎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看着他渐渐红了的眼眶,深知自己可能玩的过火了,忙伸手探上他的发丝,柔声道:“子慎,我只是……打个趣……”
话未说完,陆子慎便半直着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她被拥的身子下倾,下颚就正正好好抵在他的肩膀,鼻尖也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少年干净气息。
太近了。
常宁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想伸手将逾矩的陆子慎推开,可一想到适才他沉默着红了眼尾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的发紧,合着现在少年极为清晰的心脏剧烈跳动声,让她迟迟未有动作。
是她闲的没事要去逗他的,现在话说的过火了,将本就心思多的少年给吓到了,又怎么还能怪他呢?
“子慎,对不起,是姐姐说错话了。”常宁并没有将他推开,而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顺着气,语气温柔,“可能今日在鹤颐楼被气到了,所以话说的有些过,是姐姐错了。”
陆子慎的身形一直在颤抖,他红着眼尾将鼻尖抵在常宁的肩头,嗅着她发上淡淡的馨香,终于缓缓的将心中恶兽压了下去。
眼中的阴鹜渐渐消散,眼尾的红色也开始淡去,他感受着常宁拍他背脊时的温柔,语气是常宁从未听过的冰冷:“姐姐,很讨厌那个女人吗?”
常宁抿了抿唇,轻叹口气:“无非是儿时惹出的一些乌龙事,倒也算不上讨厌。”
内间寂静了许久,常宁觉得身子下倾的姿势颇有些不舒服,耐心的安慰了陆子慎许久后,这才教他松了手,而后转了转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看着陆子慎不再多言。
他得自己缓过来这个劲,不然她再说些什么都没用。
好一会过后,陆子慎一直挺直的背脊就仿佛泄了气一般缓缓松下,而后将头搭在常宁的腿上撒娇:“姐姐……你别再吓我了。”
少年的语气有些软软的,顿时就让常宁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她伸手摸着他的发丝,眉目间皆是看孩子的柔情:“好,是姐姐不对。”
陆子慎显然是被吓坏了,腻在常宁的身边说了好久的话,直到看见长宁有了倦意,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要离开。
他起身看着常宁顿了顿,而后乖巧地问了一句:“姐姐,你脸色不好,我抱着你上榻吧?”
常宁忙摇了摇头刚要说不用,却见陆子 * 慎已经低下了身子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回了榻上。
她深怕自己再说些什么让小孩子心性的陆子慎多想,也就不作表态由着他了,对于少年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可以帮她的那点小心思,她看的太清楚了。
因此她只是抬头淡淡的看着陆子慎俊朗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想着,弟弟这般温柔可人,往后可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小姐了。
陆子慎并不知道常宁心里在想些什么,将她温柔的放到榻上后,蹲在榻边局促的问道:“姐姐,今天夜里可能要下雨,若是……若是我……”
“嗯,若是害怕,就拿着被衾过来吧。”常宁揉了揉他的发丝,语气恹恹的带着疲倦,“不早了,快去睡吧。”
得了她的应允,陆子慎顿时笑意更甚,甜甜的嘱咐了她两句后就转身回外间了。而他回头的那一瞬间笑意尽敛,眸子间隐着暗色的火焰,微抿的唇角显示他现在极其不悦。
亥时已至,万家灯火齐灭,天空传来阵阵的雷声轰鸣,告诉人们今夜将会有一场瓢泼大雨降临。
没有月光的夜色,漆黑一片。
带着银灰色半妆面具黑衣男子在夜色中行走着,他的身形宛如鬼魅一般隐在漆黑的长街中,步伐轻巧的很,完全无视了长街上巡查的衙头。
这便是看着常宁熟睡后,偷偷溜出来办事的陆子慎。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越墙进入了一处府邸,雷闪掠过,映出他冰冷的面具和挺拔的身形,而脚下,是一只已经被迷昏了的看门烈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