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刀的手没有受到这些话的影响。锋利的刀如捅纸一般,轻松没入血肉之间。
从头到尾,卫如流都在笑看着这幕,好整闲暇的模样。
就仿佛……是在欣赏自己如何死去。
也像是在欣赏这位贵女第一次出手杀人的姿态。
刀一捅到底,然后,被人用力拔出。
鲜血喷溅散开。
血色晕开新娘子精致的妆容,刀柄照出慕秋冷漠到极致的眉眼。
就在刀尖将要抽离卫如流身体时——
他竟一把钳住慕秋手腕,反将刀柄一点点,慢慢推回他的身体里。到最后,冰凉刀尖再次全部没入滚烫心脏。
接连两次被捅穿心脏,卫如流的声息已经越发微弱,温热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混入那床绣有鸳鸯戏水图纹的大红褥子上,触目惊心。
“如果只是单纯和我同归于尽的话,好像确实不算报了慕家的仇。”
“你亲手捅我一刀。”
“我自己,再送你一刀……”
血腥味充斥着慕秋鼻尖,而他渐低的声音,死死缠绕在慕秋耳畔。
***
轰隆——
惊雷声在扬州城上空响起。
暴雨倾盆,转瞬而至。
一栋一进制的老旧院子里,慕秋的身体不知何时蜷缩在了一起。额头密布着一层薄汗,颊侧碎发被汗濡湿后,紧紧贴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的牙关咬得极严,长翘睫毛剧烈颤抖片刻,终于缓缓掀开,露出那双素来剔透的眼睛。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多了些许血丝,整个人笼罩在倦意和仓惶之中。
“这个梦……”
慕秋从床上坐起,将两只手举到眼前,左右翻转着细看。
这两只手纤细白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不曾习过武杀过人的手。
可是刚刚那个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真实到慕秋还能回忆起鲜血的粘腻温热,以及一个生命在她身下逐渐凋零的可怕。
梦里的慕家发生了什么祸事,以至于会落得这般下场?刑狱司少卿卫如流又是何人,为何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梦中?
慕秋的手常年冰凉,她用手掌贴紧额头,借着这份凉意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思考许久,也只能想到书中提过的“黄粱一梦”、“柯沉斧烂”之类的故事。
难不成她也像故事主人公一样有了奇遇,这个梦其实是预知梦,她提前梦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慕秋竟是抿唇轻笑了下。
说起来,她的身世比寻常话本还要离奇几分。
她原本出生于百年世家大族——陈平慕氏。
六岁那年,帝都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变故。超过一半的世家大族都被卷入其中,有的满门战死沙场,有的满门被砍了头,慕家身在其中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片混乱中,慕秋失踪了。
等她再被慕家寻到,已是九年后。
这九年里,慕秋一直在和养父相依为命。
养父纪安康是个平平无奇的扬州府狱卒,在狱里见多了肮脏事,却还有着些微不足道的正义感,一年前死于缉拿江南大盗的雨夜。
慕秋为他操办完丧事,还没琢磨清楚接下来生活要怎么继续,一开门就撞到了慕家派来接她的管事。
看着管事摆出的一系列证据,慕秋确定了他话中的真实性。
毕竟她走丢时已有六岁,哪怕被养父收养时失了忆,身上还是留存有些许物件的。
但在管事提出让她抓紧时间进京后,慕秋拒绝了,态度堪称强硬地表示要在扬州多待一年。
就这样,她留在扬州,老老实实守了一年孝。
今天正是她启程赴京的日子。
这么一想,她做了预知梦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慕秋靠着枕头竟是又睡了过去。她做了一宿的噩梦,实在是困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