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庭就在药材行斜对面,如果他从兰若庭的窗边往外瞧,确实能看到斜对面的情况。
莫非他是看到了慕家的马车,所以才特意过来寻她的吗?
慕秋沉吟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面前突然伸来一方手帕。
慕秋拒绝:“多谢卫少卿好意,只是不必了。”作势要从自己袖子里取出手帕。
卫如流说:“我来寻你,本就是想物归原主。”
这句话确定了慕秋方才的猜测。
他确实是特意过来寻她的。
手帕被卫如流握在手里,材质柔软,上绣空谷幽兰,看那绣工确实是出于慕秋的手。
如今手帕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血污。
慕秋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接过。
不过她只是单纯接过,并没有用这块帕子,而是又从袖子里取出另外一块擦拭眼尾。
注意到她的动作,卫如流眼眸微眯:“……慕姑娘方才说我应该不会伤你,可是觉得我有伤你的可能?”
慕秋擦拭眼尾的动作一顿。
卫如流追问:“为何会这么觉得?”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执着,好像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便不肯罢休。
慕秋蹙眉:“我在铺子里训斥偷奸耍滑的管事,卫少卿突然闯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挑断他的手筋。你能不问缘由就对管事出手,自然也能不问缘由就对我出手。”
卫如流也拧了眉:“我在门外听完了你和他的所有对话。他仗着搭上了刑狱司的线来威胁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刑狱司给你一个交代吗?”
慕秋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那句话只是在震慑吓唬古管事,告诉古管事那些威胁对她没用。若不是卫如流突然出现,这件事本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说者无心。”
卫如流长眉微挑:那就是他听者有意了?
慕秋深吸口气,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犯了错,该由慕府去惩治他,由官府去审判他。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都不应该由卫少卿在此动用私刑。”
她讨厌古管事,后面也会将古管事送官,要古管事将这笔巨款全部都吐出来,但这些,全都不是卫如流私自下重手的理由。
卫如流突地笑了一声。
笑容里不辨喜怒。
“那我已经伤了他,挑断了他的手筋,你作为主家,又当如何为他讨回公道?”
慕秋没有被卫如流绕进去:“对这般偷奸耍滑之人,为他付个看诊费,已经是主家仁至义尽。他年富力强,既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又不是哑巴,若是他想讨回公道,就让他自己上刑狱司讨回。”
她的怜悯心,不可能用在古管事这种人身上。
这几年来,古管事足足贪了药材行上万两银子。
这笔钱意味着什么!
在京城的普通三口之家,一年所耗银两也不过几两银子。
卫如流看着慕秋,薄唇轻启:“诡辩。”
慕秋与他对视,那双如雨后山岗般清澈的眼眸,带着一种能直视人心的清澈:“卫少卿现在可是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
卫如流神色冷厉,不置一言。
“但是卫少卿,你的好意对我造成了困扰,那它于我便不能算是好意了。今日的事情也好,当日在街道上的弩||箭刺杀也好,都会对我造成了困扰和惊吓。”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卫如流血液里流淌着。
他垂着眼,看着披着雨后天青色斗篷,头上兜帽未曾脱下的慕秋。
她的额头被兜帽遮住,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
裸露出来的脖颈皮肤上,还能瞧见淡淡的、没完全消褪的剑疤。
卫如流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听到她继续对自己说:
“那日在码头,我和你说前路坎坷,风雨不歇。如今我还想再和你多说一句,若卫少卿依旧如今日这般行事,那等待卫少卿的,不仅仅只是不歇的风雨,苍苍万山也会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