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承天命,扶正道。
桑萦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底,一刻未曾忘记过。
她甚至想过,待寻回了师父,还可以用手中这柄剑来保护陈颐。
知晓他心中抱负,她由衷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也一直信他做得到。
但倘若,陈颐从未将这些弱小者的生命放在心上,她还会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吗?
不会。
这是毫无疑问的、根本无需犹疑的回答。
“是。”陈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却并未避讳她的问题。
“不是我直接下的命令,但执行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人。”
陈颐说完,忍不住侧头望向她。
唇微微动了下,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到桑萦的神情,他面上泛起几分自嘲,终是未曾开口。
“殿下,您命人杀那些老人孩子的时候,可还想过您除了是魔教教主,您也是东宫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桑萦骤然变了对他的称呼,言辞听着也尖锐起来。
大抵从未被桑萦以如此冷厉言辞对待过,陈颐面上惯有的温和辞色尽数褪去,淡声嗤道:
“五岳剑派俱是钦犯,若按罪论处,连同福山剑派和陵山剑派两门皆是株连之罪,淮山剑派手上沾着我陈氏皇族的血,无论我是暹圣教的教主,还是当朝太子,便是来日我登上皇位,淮山派一门,连同他们上下九族也都是要死的。”
他的语气漠然,似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桑萦心头情绪涌动,胸口微微起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只摇摇头。
“你说的不对,这不一样。”
说话间,已是下到最底层,陈颐走在前,触动机关石门应声而开,桑萦跟着走进。
她站在石门处,朝内环视,陈颐回神朝她看过来,见她站在那未跟上来,只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他走到一处石台,随手按了几下,石室四周应声而动,巨石朝下陷进,原本只有长烛明灯的石室内骤然亮起。
桑萦这才看出来,此处是半山腰处的石洞内开凿出的一间石室,外间的光亮正从那几处石台陷落的窗口投进来,将这间石室映照地如同寻常屋室一般明亮。
陈颐在软榻一侧坐下,拿过青瓷酒盏为自己斟满一盏,又为她倒了一盏茶,而后朝她望来。
见桑萦仍站在门口不进来,隔着老远静静看着他,他极轻地笑了下,却瞧不出笑意,只问她道:
“萦萦不进来,是害怕了,还是失望了?”
桑萦不语,片刻后朝软榻走来,看了眼她这侧的案几上他推来的白瓷茶盏,她坐下来,垂眸盯着茶盏,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是甜的吗?”
陈颐一怔,目光也落到那只白瓷茶盏上,片刻后道:
“嗯,是你喜欢的。”
桑萦捧起那只茶盏,茶汤的温热隔着瓷片从掌心传来,她并没有喝,只轻轻将茶盏放回去,复而抬头望向陈颐。
“你当初给我看的,我师父的那根剑穗,原本就在你手里,对吗?”
陈颐看她许久,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他点点头,坦然道:“对。”
“你的人和我师父交过手,剑穗也是那时候斩下的,我师父身上所中的卿心,也跟你有关系的,对吗?”
桑萦声音微微发颤,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却摸了空,这才想起,套这几件苍湾的衣袍时,她怕佩剑露出端倪,径直套在里面了。
“对,都对。”
陈颐执酒盏的手微动,那只酒盏在他指尖一下一下地晃。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桑萦听他如此说,皱眉看向他。
却见陈颐眉宇间不豫之色格外明显,似是不悦至极仍在这强行压着火。
是他一直在骗自己,他还有什么不满吗?
骗她骗得意犹未尽、心中尚有遗憾?
有一瞬间,她握紧手中苍湾的那柄刀,陈颐似有所觉,却仍是用那种坦然又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见他如此,桑萦失了同他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她实则还有许多想问的,但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