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偏执权臣后我跑路了——尾翘
时间:2022-03-09 08:46:00

  原配为大,要对着沈知蕴尽孝心,连郭氏都置喙不出什么。
  一干人沉默无声,徐勤深颤颤巍巍地偏头看了眼后头的金纸,足有百十来张的样子,得叠到什么时候去!
  另一头,两朵云也奇怪。
  “二爷在外头做了什么,姑娘怎么晓得的?”
  天晚了,又一番劳顿,徐颂宁有些疲惫,自己裹着被子歇下了,听人问起,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只是听他骂得不干不净,字字句句都往下三路去,便猜着大约是和些人有所交集,随口诳他一句,果然——你叫人去家学里头,打听打听,问一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顿一顿,她又道:“找几个人看着他叠,你们轮替着来,不要耽误了休息。”
  时值月末①,开春时节,徐颂宁睡得沉沉,不知不觉陷入梦里去。
  那似乎是她六岁的时候。
  母亲去世后,她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了一旬光景,最后鬼门关外捞回一条命来,却把六岁前的事情忘了个零碎,想起母亲来也只剩下个温柔的侧脸。
  外祖曾说这是好事儿,不记得母亲,也就不会想她了,也便没有痛苦了。
  那时候他这样说着,眼泪却结结实实砸在徐颂宁手背上。
  徐颂宁一贯崇敬外祖,然而后来却想,这话实实在在是错的。
  她只记得母亲一个温柔的侧脸,却更加怀想母亲,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曾是什么样子的人,做了什么事,有过什么际遇。
  她好想念好想念她的阿娘。
  此刻在梦里,她终于看清那张温柔的脸。
  四野寂寂,才六岁的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沈知蕴的手冰凉,脸色也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偶尔偏过头,屈指抵在唇边,断断续续咳上三两声。
  她仰着头看天边星子,听母亲静静吩咐:“为他们立个碑,来年,也晓得去哪里拜祭,不至于无处寻觅遗骨。”
  身边站着的嬷嬷把她抱起来,说:“不该叫姑娘来的,她还这样小,夜深了,阴气也重……”
  母亲平素温和的面庞冷肃:“阴气重又怎么样,他们难道还会害阿怀不成!”
  嬷嬷讷讷:“夫人不告诉老太爷么?”
  沈知蕴面上的悲戚之色一闪而过:“如今朝堂之上,全是盯着父亲,准备拿捏他错处的人,若叫他晓得这些人葬于斯,一定会来拜祭,到时候不知又会是怎么样的口诛笔伐,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等日后…风波平静,我再说给父亲吧……”
  她说着,看向徐颂宁,瘦削的手指抬起,把一块温润的白玉佩系到她腰上:“阿怀,倘若以后母亲不在了,便由你来拜会这些人。”
  徐颂宁听见自己童音稚嫩,握着那玉佩问母亲:“这些人都是谁呀?”
  母亲抵上她额头:“是本会成为,我们阿怀亲人的人们。”
  这以后的第五个月,母亲因病去世,陪在她身边的嬷嬷太过伤怀,不久也随她而去,那些曾经准备等风波平静后再向人说起的话,终究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而徐颂宁大病一场,这场记忆被高热烧作灰烬,唯一记得的,是每年要去拜祭这些人。
  清明前后,踏青时节。
  徐颂宁轻轻眨了一眨眼。
  天光大亮。
  外间的徐勤深靠在床榻上打瞌睡,旁边摞着一堆金元宝,两朵云正面面相觑站在他旁边。
  云朗抬头看见徐颂宁:“姑娘,要留二爷在这里吃饭吗?”
  “不留,送回去,咱们这里伺候不来他。”徐颂宁语气寡淡,没看徐勤深,只微屈指节,浅浅揉着眉心。
  云朗喊了两三个小厮来,费力把睡得不知天地的徐勤深给抬了出去,另一边云采帮着收拾那些金银元宝。
  徐颂宁随手捏了一个打量打量:“只拿我叠的那些,这些咱们都不用。”
  “哎。”
  明日便是清明,徐颂宁要去拜祭她母亲。
  今日则是要去拜祭母亲那些个友人。
  那是梦里被母亲悄然埋葬的那些人。那些人里头,唯一立了碑的,是个女人,徐颂宁记得母亲一字一句吩咐人凿刻上的名字,这些年她曾无数为那块墓碑拭去尘灰。
  ——已故挚友良玉之墓。
  没有姓氏,没有事迹,连生卒年都不曾提及,只有寥寥“良玉”二字,讳莫如深地标注了墓主人的身份。
  她捏住腰间的白玉佩,她今日装束素淡,故而腰上的佩饰也力求简单不显眼,云采便挑了这玉佩来给她挂上。
  “薛家的祖坟在哪个位置?”
  她突然问,云采惑然不解地抬头看她,神色古怪,却也没问缘由:“我去打听打听——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徐颂宁没什么胃口,乏味地咽下一口清寡温凉的粥水就作罢,坐在窗前怔怔发起呆,手指无意识地把那玉佩紧紧握进掌心。
  云朗和云采很快忙完了各自的活计回来,云采扶了徐颂宁上马车,坐在她上边说道起来:“薛家祖坟也在城西,具体位置倒还要再仔细打听,早些年薛家很得圣宠,先帝爷挑了风水顶好的地方赐的。”
  云朗猝不及防听见这事情,眼都瞪圆了。
  “不用打听了。”
  徐颂宁抬起了眼:“咱们今日大约便能看见。”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柄油纸伞撑开,徐颂宁拎起裙摆,从伞沿下望去,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薛侯爷。”
  她语气温和,缓缓捏着手里的玉佩。
  那人并没撑伞,乌黑的发被雨水打湿了,脸上难得没多少笑,淡淡看过来,眉头蹙着:“徐姑娘。”
  徐颂宁点一点头。
  她亲自捧着那一篮祭品,慢吞吞往那墓前走着。
  两朵云看了眼薛愈,抱紧了纸叠的元宝,紧贴着徐颂宁往前走,再一回头,薛愈立在雨里,死死盯着她们。
  两朵云缩了缩脖子。
  伞沿压下去,挡住斜潲进的雨,徐颂宁捏出个火折子,吹亮了,去点那些元宝纸钱。
  风陡地一吹,吹起一点残烬,落到薛愈脚边。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徐颂宁身后,嗓音发哑:“徐姑娘,你在拜,谁?”
  徐颂宁跪在那碑前,白净的指尖贴在那碑上,一点点把那上头的名字擦得明晰了:“是我母亲立的碑,里头安葬的是她生前几位挚友。我早些年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情,不记得是何时安葬的这些人了,晓得的,也只有这碑上的东西了。”
  挚友,良玉。
  沈知蕴的挚友。
  他衣角被风吹起,一任细雨吹透,半晌,徐颂宁瞥见那身影慢慢走过来,缓缓地屈了膝,跪在她身边。
  两朵云吓得懵了,擎着伞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俩人比肩跪在一处。
  薛愈的手指一点点摩挲过她擦拭了的位置,唇抿紧了又松开,脸上的温和神色摇摇欲坠,肩膀垂下去,像是个疲惫不堪的偶人,终于卸下了嵌入皮肉的面具。
  徐颂宁三拜过后,扫过那墓,站起身来,对着后头的两朵云摇一摇头。
  “姑娘?”
  待走远了,云采终于问出声来。
  徐颂宁扶着马车,看向那一头候着的江裕,这厮笑着解释:“我家侯爷才拜祭过先人,”他指了指西南角,示意薛家祖坟的位置:“出来走走,看见姑娘马车,过来看一看。”
  剩下的显然他也不晓得。
  徐颂宁回头看去,薛愈在那墓前跪着,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高大的身影缩拢成小小的一团,仿佛是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懵懂稚子。
  “咱们走吗,姑娘?”
  徐颂宁上了马车,外头一片泥泞,她跪了许久,膝盖往下都浸满了泥水,这会子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
  她摇一摇头。
  倘若她早一点想起昨夜那场梦,大约也不会这样迟才猜出墓主人的身份了。
  良玉。
  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就这么被平平无奇埋葬在山野之间,任谁也猜不出她生前际遇。
  可她是十一年前,母亲深夜从乱葬岗里收殓的挚友,是费尽心思,选中这么一块位置,让她和她身后那些不敢立碑留名的人,遥遥眺望祖先前辈的一群人。
  ——他们最终只留下良玉这么一个名字。
  一个或许只在闺中时候,由最亲近人唤过的名字,作为身份的注解。
  隔了许久,有人叩了叩车厢。
  彼时徐颂宁正一点点仔细擦拭着腿上的泥水:“侯爷?”
  外头人的嗓音是哑的:“嗯。”
  “徐姑娘,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不知是否方便。”
  徐颂宁搁下手里头的帕子,看向两朵云,二者撩开车帘,放了薛愈进来。
  她自见他,除却那次跌落后山,再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仿佛又回到那个可怕的夜,他把她护在怀里,滚落山野。
  他身上尽数湿透了,双腿仿佛在泥水里泡了几个寒暑,两鬓蓬出几缕发丝,散乱地堆在脸侧,手扶着车门费力地站稳,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指节用力至发白,手腕都在打颤。
  下一刻,他抬头看向马车里的徐颂宁,痛苦地合上了眼,整个人栽倒在她脚边。
  徐颂宁听见他昏昏沉沉地喊:“阿娘。”
  她皱眉去扶这人,那修长的手指触及她指尖时候,他下意识地抬手,把她紧紧握进发烫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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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①按现在阳历来说,清明大多分布在四月几号,但在阴历里面,清明一般是二月末、三月初的节气,翻了日历,今年和明年的清明节,一个在二月末,一个在三月初。文里说日期也是阴历日期,所以这里是二月末。
 
 
第19章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着急忙慌地过来敲那车门,徐颂宁吩咐两朵云进来,指尖抵在薛愈人中上,往下掐着。
  “江裕。”她叫人:“你家侯爷怎么来的?”
  “侯爷骑马来的。”
  徐颂宁揉着眉心,泼了两点冷茶水在他眼皮上,这人却一动没动,紧攥着她的那手指也不曾松开。
  原本便灼热的掌心烧得愈发滚烫,徐颂宁往他头上摸了一摸,一片滚烫。
  此时她才发觉出有哪里不对:“他手臂的伤好了吗,怎么就把那绷带给拆开了?”
  外头江裕讷讷半晌:“侯爷嫌麻烦。”
  嫌麻烦,倒是不嫌疼。
  徐颂宁叹口气,吩咐人请江裕在前头引路,又叫两朵云帮着把薛愈扶起来,放在座椅上头。
  手指被他攥得紧紧的,掌心生出细细密密的汗来,徐颂宁摊开的指尖缓缓屈着,不小心蹭过他手背,眼前突兀地划过一段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不甚清晰。
  她愣了愣,下意识把手贴了回去。
  两朵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徐颂宁和薛愈“交握”的双手,对视一眼后齐刷刷撇开头,装没看见。
  徐颂宁没注意到她们。
  指尖触回薛愈手背的下一刻,她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视觉被剥夺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然而徐颂宁已经习惯了每晚眼前的那片混沌,此刻她恍惚意识到,这该是个夜里。
  她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只闻到刺鼻的香气。
  徐颂宁似乎在个角落里蹲着,身上不知为何烧灼得滚烫,她没办法体会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咂摸出一点慌乱无措。
  很久很久以后,一双手搭上她肩头。
  她听见自己尖叫的声音。
  而那双手稳稳扶住她:“徐颂宁,是我。”
  是薛愈的声音。
  她睁开了眼。
  薛愈依旧昏沉睡着,面色惨白成一片,握着她手指的手渐渐脱力,从她掌心滑脱下去。
  徐颂宁心头惴惴,伸手去摸他脉,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腰间,看见那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是本会成为,我们阿怀亲人的人。”
  所以那究竟是怎么样一群人呢?
  徐颂宁看着他腰间那玉佩。
  玉佩不是寻常事物,大多都是独一无二,少有做成一模一样的。
  除非,本就是一对儿,充作信物,预备来日佐证身份。
  薛愈做了场噩梦。
  再醒来时候已经躺在了宣平司,江裕撑着头守在他一边,看见他醒了,麻利地递来茶水。薛愈抬手要接过去,却发觉自己手臂被人严严实实绑住了。
  他目光落在那绷带上,江裕擎着杯盏:“是周大夫给您捆的。”薛愈倒腾了另一只手来接茶水,嗓音哑透了,说话只剩下一点低沉的气音:“她人呢?”
  “徐姑娘送了侯爷回来后便离开了,并没多逗留。”
  薛愈点点头,江裕继续道:“周大夫说…侯爷是骤然情绪跌宕,牵扯到心脉旧伤,气血逆行所致的,叫侯爷这些天安心养着,他去给侯爷熬药了。”
  薛愈神情寡淡,半点瞧不出失态样子,只是脸色依旧惨白。
  姓周的很快就捧着药回来,赫然就是给徐颂宁看过两次诊的那个青年人:“周珏。”薛愈咳一声,指着被捆得狼狈不堪的半边臂膀:“给我拆了。”
  他嗓音哑着,听不出喜怒,一张脸又天生温煦和蔼,眉梢眼角都没什么波动才,此刻看着非常好相与,后者蹬鼻子上脸地把那药碗搁床边一撂:“你做梦。”
  薛愈眉头挑起,黑沉沉的眼沉下去,隐隐有要发怒的架势。
  后者在那儿摆药,从热腾腾的汤药到各色大小的药丸,足足摆满了一桌。
  “给你拆了,再叫你去攥人家小姑娘的手么?”
  周珏把那药怼到薛愈跟前头:“吃吧。”后者的怒火消弭无形,那温和的眉毛又重新垂落下去,拈起枚蜜丸吞了下去。
  “都说了冲撞心脉,你就发火吧,到时候撅过去我看谁救你。”
  周珏又怼来几个药丸:“你这厮虽然昏睡着,力气倒是大得很,把人家那位徐姑娘的手指捏在手里,指节都攥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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