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压着的人一时没有反应,气息却愈发灼热了,人贴得愈发近,手指撑在她脸侧,衣摆拂动间蹭下了数封奏折。
砸在地上,像是把两个人都砸清醒了。
可他没再抬起头来。
薛愈埋在她颈窝,鼻梁蹭过她侧颈,贴着颈动脉搏动的地方停下,唇在那里蹭了蹭,发出一点淡淡的笑声:“所以阿怀,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他嗓音里透着无尽的烧灼意味,都颤抖了却还要问出这句话来。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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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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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情节没太想好,留在白天更,从明天开始会试着保持在3000字左右的更新,感谢包容。
第八十三章
徐颂宁抿着唇。
挣扎的手被人轻而易举地攥住,按在头顶,桌面上硌得人难受,男人气息温热,拂动在颈侧,以一种执拗的态度,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不许她退缩,不许她糊弄。
可他逼得太紧了,虽然知道是那药作祟,徐颂宁心里还是有些窘迫发慌。
心口波涛汹涌,激荡无比,她只要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他灼热直接的眼神,正直直地看着她,要把她深深看进眼底。
“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
她语气很轻,微微偏过头,要躲过他的呼吸:“薛愈,起来,你去沐浴。”
薛愈微微抬起头来,鬓发微微散乱地看着她,前额搭着毛绒的发丝,唇微微抿起,露出十足欢喜的形容,声音里压抑着情/欲,与一派纯良的样子对比鲜明:“那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他把她禁锢在这一方桌面上,整个人投下大片的阴影,她的腰硌在他掌心,两个人贴得近了,对他因为那不知什么药而升腾起来的无穷尽的欲念感受清晰。
他在此刻像是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却偏偏拥有着能力,可以为了要一颗糖做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此刻说拒绝只怕还要再痴缠上许久,她没有再说话,点了头。
薛愈说好,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而易举握住她腰,把她提起来放在桌面上,要她安然坐着。
“在这里等我,不要走。”
他走得匆忙,去叫人送凉水来。
徐颂宁盯着那个背影,看一眼地上的碎瓷,一点点把自己被揉乱的鬓发打理整齐,掸平衣裳,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心口澎湃如浪潮拍打,才从桌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腿居然有些发软,被他触碰过的每个地方都还有残留的感受,身上仿佛还有他的气息。
云朗和云采正缩着脖子在等待她,夜里风还是有点凉,这两个丫头也不晓得寻个地方先躲一躲,看见她来,各自抬着头:“姑娘?”
徐颂宁咳一声,手下意识扶着后脑,那里的发丝被揉乱,显出一点失态。
“那丫头呢。”
她语气轻淡:“送去堂屋里,我要审她——找人把那书房里的碎瓷起收拾起来,去给周先生送过去,或是请他过来,看看能不能查出里面加了什么。”
云朗和云采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姑娘不……”
徐颂宁却已经先走一步,背影几乎没入暗夜里,后腰的衣裳有一点还没整理好,显出一点暧昧的褶皱,两朵云匆匆跟上,为她抚平那一点痕迹。
这一夜实在算不得愉快,徐颂宁睡意全无,仅有的一点疲惫靠着酽酽的浓茶抵消。
“说。”
徐颂宁声音懒怠沙哑地开口:“别给我兜圈子,我不想听,赵明斐让你干什么。”
她在外头一向平和,好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对人对事也一贯收敛,留着一点分寸,此刻却像是被戳着了逆鳞,连昌意的名声也是随口唤来,半点不见客气。
下头跪着的侍女怯生生抬起头来,是和徐颂宁有三分相似的柔和面庞,灯光晃动,她含着泪珠,楚楚可怜,抵死不认:“夫人说什么,不是您身体不适,叫我去伺候侯爷的么?怎么…怎么还有昌意殿下的事情。”
徐颂宁又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水不如往日里苦涩,却也没有回甘,于是揉着眉头:“云采,看看是不是不够浓。”
吩咐完这一句,她才有余力低下头去打量跟前的人:“我?”
“我还没健忘到这样的程度,才吩咐了你就抛到脑后,此刻侯爷也来不及听一嘴墙角,你在这里为我把眼药上尽也没有用,最后恶心到我,遭殃的还是你自己,更何况——”
她微微偏着头,以疑惑的语气询问:“他听到了又怎么样呢?”
徐颂宁实在懒得要和她废话,吩咐云朗:“若不说,把人关进柴房里头,饿上两天再说。”
“我是良家子,又没有签了死契在这府里,夫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那丫头正要哭喊,云朗忽然“咦”一声,执着盏灯凑过去:“你不是阿清同房那个小丫头么,不好好关窗户,去给侯爷送茶水?”
徐颂宁今晨已经听说了的,阿清同房的小丫头睡觉时候忘了关窗户,以至于她遭殃染了风寒,却没想到还有后戏,冷着脸色看下去。
她在侯府就没有发过火,此刻那脸色映着烛火,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恼怒。
“一局一局,这是要…做什么?”
徐颂宁揉着额头:“我记得我才入府的时候,叫你们统计过身边服侍人的父母家人,去查探一番罢,看看她的父母家人此刻都在何处,若在府里,一起拘押了,若不在,等天亮了,去把人给我带回来盘问。”
云朗答应着出去,另一头,云采捧回才沏的滚热茶水过来,轻声说:“又叫人给加了一小撮茶叶,姑娘慢些。”
徐颂宁一点一点喝着茶水:“支开阿清,又给侯爷下药蓄意勾引,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能耐。”
那小丫头仰着头,哭得梨花带雨:“我真是听不明白夫人说什么,夫人……”
“你不累吗?”
徐颂宁头痛地开口,原本今日心情就不快活,适才经历过书房的事情,又在这里听她闹了一通,满脸的烦闷:“明知道我已经认准了你,怎么还要哭喊不休。”她真的是累,不愿意搭理,不愿意理论,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哪来的那么多时间与精力。
可下头的人却始终读不明白她的意思,胡言乱语地哭闹不休,夜色寂静,这样大的动静实在能惊动不少人,云采眼疾手快,捏着帕子往她嘴里一塞。
上头的徐颂宁脸色很差,显然是气得不轻。
她下意识要去喝水,手指微微一木,咔嚓一声,瓷盏跌碎了。
喉头涌上一点腥甜的滋味,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堵着,她断断续续地,咳出一口血来。
夜色在这屋子的角落里蛰伏,四处都不是很明亮,云采并没看清楚,过来给她顺气儿的时候才发觉她唇色红得不同寻常:“姑娘?”
徐颂宁又咳了两声,揉着自己的眉头发出点气声:“把烧茶水的小丫头去扣下。”
话才落,她手软软地垂下去。
才开春的天,入夜尚还有一点寒气,薛愈毫不顾忌地拿冷水泼凉了身上,心里头却依旧烫灼着滚热的气息,为那人轻轻的一声“只有一点点喜欢”。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不求太多,有就可以。
只要一点点喜欢,就足够他期盼未来无数个日夜。
他头发尚未擦干,披着尚有点滴水的发梢舅舅步履匆匆走去书房,短短的一程路走得漫长,恨不得要跑起来,立刻奔到她身边。
可还要撑着侯爷的稳重架子,于是勉强压着步子,边走边拿半湿的帕子擦着头发,冷风穿过鬓角也不觉冷。
直到进去的时候,四下里一片寂静,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影子,只见一个周珏,捏着枚瓷片蹲在地上打量。
冷风吹过来,叫他头有点痛。
桌子上坐着的人早没了踪影,他仿佛一脚跨进另一个世界,欢喜和期盼一起跌落,只剩下冷冰冰从发尾坠落的水珠砸在虎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珏没回头,不晓得他脸色有多差:“你以为我想来?夫人叫我来的,看一看这茶水里有什么。”
他说着捏了枚碎瓷起身,迎面和薛愈撞个正着,吓一跳:“这府里有一个染了风寒的了,你又作什么死?”
说着顺手抄了一边干燥的手巾扔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我才来,什么都不晓得。”
薛愈揉着眉头,嗓音寡淡地跟他解释:“我在书房里看书,来了个侍女,说是…夫人身边的,为我送茶水和糕点,她说那人叫她来问候我身体,我才喝了两口茶水,就要来帮我宽衣。”
说着自嘲一笑:“那茶水里头有什么?”
“春莺语,这东西倒是也还能下在男人身上——怎么样了,现下什么感受,还燥热么?”
周珏说着打量了他两眼:“那东西后劲儿颇大,难受起来神智昏昏,你没说什么不当说的话罢?”
这是徐颂宁曾中过的药。
薛愈记得这名字,很快就想到了是谁作为,他神色郁郁沉闷下去,火气儿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唇峰抿紧了:“晓得了。”
当年下药的是赵明斐,如今又故技重施,只是落在了他身上。
周珏此刻才发觉他神色不豫,皱了眉头:“怎么了这是?”
“当真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他啧啧一声,又想到了更恐怖的事情:“你,你没对……”
薛愈摇摇头,被他烦得头愈发痛,正要说话,外头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周先生,周先生!”
云采抓着门框,连招呼都顾不上:“您快去看一看我家姑娘!她吐了血,昏过去了。”
“什么?!”
周珏还在惊诧,身边人已经冲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冷风把他半湿的头发吹得冰凉,近乎要结上冰霜。
薛愈浑然不觉地,奔到徐颂宁的院落。
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众人步履匆匆。
他手指冷冰地扶上门框,用力到指节发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抑制不住胸口的起伏。
徐颂宁已经被搀扶进了内室,阿清勒着卧兔儿,在昏黄灯光下为她施针。
因为手是抖的,人急出一身汗来,唇苍白地抿起一线,停了几息才落下一根。
“是…怎么了?”
满屋子里煮透了清苦的中药气息,薛愈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某一场噩梦里,或是猛然从某一场好梦里醒过来,以为他终于淌过了尸山血海,却原来得到的还是失去,所求的都握不住。
“她还好吗?”
薛愈只觉得心口有一点钝生生的疼,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四肢躯干,仿佛魂灵要挣破肌体,沿着脊骨撕开一条口子。
他甚至不敢去看一眼,只隔着远远的距离,问一句,怎么了,还好吗?
仿佛生怕像当年归家那日一样,迎面就撞见血流成河,尸横满地,母亲悬在房梁上,只留给他一个潦倒的背影。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指节用力到发白,人微微抬着眼,隔着一层朦胧的帷幔,看着徐颂宁。
这一刻前,他不无恼火不无惆怅不无失意,可在听到她出事之后,他就想,她好好的在那里活着,也许已经是难求了。
心里的戾气早就消散得干净,只剩下了牵肠挂肚。
他唇抿紧了,静静注视着徐颂宁——她面色青白,眉头微微皱着,借着晃动的烛光,看得清她额头上的冷汗。
“不晓得…咳…咳咳——”
阿清话说到一半,先被一阵急促的咳声打断了,缓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查探了最近的茶水与饮食,倒也不是被下了什么毒,好像是加了些过于寒凉的药材,和我素日里给姑娘调理身体的药方相冲,姑娘又恰好心绪浮动,一时之间心神激荡太过,以至于此。”
她解释完:“我摸着,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亏损,虚弱太过,来日要好好调养,不然……”
她淡了声音,接下来的话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仰起因为高热而发红的脸,用属于医者的悲悯的视线淡淡注视着他。
那一刻,薛愈恍惚有一些站不稳。
这样的视线他见过太多次,在他未长成的那些年里,他在这样视线的注视下,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兄长。
“周珏呢?我带着病,摸不太清楚脉,也怕身上的病气过给姑娘。”她虚弱地开口,给徐颂宁掖好被角:“他脚程慢,侯爷去催一催他。”
话才落,云采和周珏已经一前一后地赶到了,两个人都大口地喘着气。
周珏沉默不语地拨开徐颂宁床边的人,待平息了片刻后,才搭上手指去把脉:“怎么才一年,气血就亏了这么多。”
有阿清在,徐颂宁用不着他把脉,上一遭为她把脉,还是她和薛愈第二次见,在宣平司的时候。
他沉吟了许久,捏了两根极粗的银针出来,在灯焰上燎过,寻着穴位刺了下去。
并没扎很深,初及肌理徐颂宁就微皱了眉头,周珏慢条斯理地把针□□,略一用力,便挤出两滴发乌的血珠:“体内的寒气太重——夫人这么久来,月事来得怎么样?”
云采出去捧热水了,阿清夜里劳动,渐渐又烧得不清不楚起来,此刻正远远坐着。
满屋子人最后还是薛愈开口:“她月事来得时候总是疼,最开始是第一天疼,这段时间,几乎要从头疼到尾——我常见她一个月有许多天都捂着汤婆子。”
周珏瞥了他一眼,叹一口气:“我先给你一个明白话,的确不是有人下毒,一时半刻也不至于危及性命,是有人断断续续在她吃食里面下了性寒的药草,夫人原本就体质寒凉,吃食又凉性,气血全都亏干净了,若不生育还好,若生育了,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