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碗良缘——裴千羽
时间:2022-03-09 08:55:42

  少年打了个手势,三名从者立时分开,分别在房间外几个要害处隐匿,他自己跟着隆德海进屋。

  正屋里,隆德海向少年长揖,“这里人多耳杂,请赎老奴不能见礼。”

  裴宛解了斗篷,随手搁在衣帽架上,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你在父亲跟前也是赐座的,别拘泥这些。说正事罢,我只拿了一封手谕,语焉不详,那封密呈何在?”

  隆德海便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去。

  裴宛接过,这密呈上油蜡已经刮开,里头薄薄夹着一页信纸,捻出来一撮,麻桑纸,闵浣境地一带官员常用来写奏本条陈,他倒是熟得很。

  信上蝇头小楷二百来字,乃是浣州通判刘长生写给阁臣万平的拜谒密呈,把繁文缛节之乎者也剔去,剩下的三言两语一言一概之,便是那通判以平闵浣交界山匪一事为由,欲奏请抚北军入浣。

  为谋定此事,极尽阿谀,呈问阁老如何撰本。

  裴宛捏着纸沉思,圣驾南巡之际,浣州通判欲请抚北军入浣,是嫌颈上脑袋太沉还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在屋里踱着步子,小小一个少年,揣度起这些事情来却相当老辣:“浣州本就有造反的老例儿,你们查探过吗?那些山匪什么行径?”

  这话裴家人说来尚可,旁人可不敢这么说,只因那造反的老例儿往上追溯,本朝太||祖她老人家就是在浣州扯旗发家。

  隆德海回道:“派人探听,千八百人,花花架子罢了,比不得前人改朝换代。山匪所行不过是占山封路,强取豪夺之事,罚那魁首流放,无甚干系的籍没也就是了。”

  裴宛点点头,隆德海是他父亲驾前第一行走,他这般说,也透露着另一层意思,那“山匪”压根不是痒处。

  他踱着步子,思忖道:“唯有要紧的就是请兵。如今塌它已然不成器了,抚北军一直在戍北连州徘徊,头两个月邸报上还说在邺州练兵屯粮,按往常惯例,周将军年末总要回京,交还虎符,等开春以后的政令。”

  听到“周将军”三个字,隆德海就心头一跳,眉头无意识的蹙紧,“今年……”

  裴宛目光微冷,轻轻道:“今年也得照旧。”

  他手一顿,把一沓信纸叠好塞进腰间,对隆德海道:“这小小的一州通判,敢在天子巡狩之际请重兵,怕不是疯了就是有内情,此事我去探查。劳烦你回禀,就说前头有二哥,后头有我,叫父亲放心——办好我就回京。”

  “是!”

  *

  议了正事,隆德海观其面色,到底是千里跋涉,一路辛苦,少年的脸上带着些病弱倦怠之气。忙躬起身道:“您这一路辛苦,星夜疾驰,想必也是马歇人不歇,我整治一桌汤饭,伺候您吃一顿。”

  裴宛其实没兴头吃饭,但他不好辜负隆德海的好意,便应准了,“那正好,再商议下差事。”

  隆德海出门通传一声,很快一桌饭菜便收拾好抬上来。

  请裴宛上座,隆德海在一旁陪侍:“虽说是驿馆,但繁华不差京师,江南菜也做的拿手。他们这里时兴吃鱼,还有个说法呢,叫什么七月鲫,八月斑。家里吃的再新鲜,也不如这现打的好,这斑肝汤是这里老板的拿手菜,您喝一碗补补气血。”

  隆德海盛了一碗鱼汤奉给裴宛,裴宛慢慢喝了。

  随意拣了几筷子菜,入口没甚滋味,寡淡的很,不知道江南人天天吃这些有什么意思。他惦记着差事,略用了用便放下筷箸。

  隆德海见状也停了筷,复倒上两杯白水来,先一杯给裴宛,问道:“瞧您气色,仍旧有不足之症,最近怎么样?”

  “吃着药呢。”裴宛笑笑,把腕子一伸:“您老给把把。”

  隆德海惦记他的身体,微微探身,口里说一声“冒犯”,并起两指捏住少年的脉门,仔细把脉。

  须臾,放下手腕。

  裴宛见他面色沉沉,先开口笑道:“能活过二十五麽?”

  “天爷菩萨!”隆德海惶惶然摆手:“您长寿吉祥着呢,别说这种话。”

  裴宛笑的肆意,这会儿瞧着他倒真有些孩子气来。

  隆德海道:“血本阴||精,不宜动也,平日里少生点子气,有什么事都叫下头人去做。还是照吃四海方?”

  裴宛拍拍腰间蹀躞带,点点头,感慨:“我何止不宜动,这些年谨遵医嘱,我连七情都少动呢。”

  隆德海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为了克制疾病,这孩子从小付出多少艰辛,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道:“说起来,您与浣州倒也是有缘,这四海方原就是一位老太医开的,后来他辞官颐养,老家就是在浣州。这回觑个空,把那老先生请来再给瞧一瞧,没准他手艺精进,就好了。”

  这种希冀裴宛早就不心存了,随意道:“也说不定那老神仙早就西去了。”

  两个人笑笑,复又说起正事。

  *

  简单用过一餐饭,裴宛与隆德海作别,率随从一行四人踏上去往浣州城的官道。

  如今城门已关,唯有零星几名守卫把持。

  刘庆上前出示京师户部发的勘合,一看“户”字打头的红头文书,守卫请示长官,不多时,城门开了半扇,四人快马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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