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捻起一粒,凑在灯前端详。
金瓜子也就是碎金片子,一般制式并无定规,这玩意在民间难得一见,可在她们家却并不是稀罕玩意,路老爹过年给两个姑娘红封,包的要么是金叶子,要么是金瓜子。
小燕儿巴巴的凑上来:“瞧出什么来没?”
路金喆摇头:“做工精巧,每一粒瓜子都一模一样,显然是成批打的,不是零碎活计,大户人家呐。”路金喆绕着俩人转圈,捏着下巴揣测:“身上穿戴既不是官用也不是民间俗物,难道是内家样?”
小燕儿白了脸:“就这德行?”
路金喆又想起那枚印章,心里忽然冒出个相当可怕、应验保准诛九族的预感,忙按捺住,摆摆手示意小燕儿别害怕:“使内造的又不是各个都高官厚位,没准是哪个门上的军爷,瞧他们行事,八九不离十。”
小燕儿在操持家务上是个狠人,可到底从小在宅门里打转,还没路金喆有见识呢,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忙不迭点头。
“得了,”路金喆心里忐忑,忽的又改了主意,大手一挥:“解开罢,等他们醒了,如实道来,想来也不会难为我们。先不告诉我哥了,省的无事生非。”
如此一来,主仆二人又辛辛苦苦把那两人绑缚的手腕子都解开,小燕儿往地上搭一条被子,一把将刘庆轱辘过去,算安置他了;金喆两手掖着那少年肋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床上抻,嗬,瞧着单薄,倒是挺沉!
金喆趁给他掖被子的功夫,将他那张脸仔细端详了个遍。
刚才情形太急太乱,天仙跟夜叉没甚区别,如今灯下照美人,越看越有滋味。尤其是这两条眉毛,飞眉入鬓,即英气又利索,合她瞧人的品味。
瞧他胸口随着呼吸浅浅的鼓动,睡得一脸安逸,又来气了,大晚上的,她招谁惹谁了?
罢了罢了,我要当个良民。
路金喆把簪子和匕首都收好,问道:“燕儿,那蒙汗药你没放很多罢?”
小燕儿心惊肉跳回想,摇摇头:“我也怕药死人呢,就往水壶里兑了一茶匙。”
路金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忙碌了半宿,路金喆又惊又俱,困乏的不行,小燕儿替她脱了血衣,擦洗一番,被褥寝衣都换成新的,主仆二人不分你我,一同躺倒在跋步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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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睁眼,天光大亮,路金喆从梦里挣扎弹起:“坏了,坏了,什么时辰了?”
她每日晨起必要去太太房里请安的,瞧着天色,一准是误了!
燕儿端过热水盆,搅湿手巾,走过来伺候她:“甭担心,大姑娘在太太跟前替您遮掩过去了。昨晚儿又闹肚子又闹耗子,她们楼下听得真亮的。”
路金喆委顿在床上,支棱着脖子由着小燕儿给她擦脸,热乎乎的手巾把她毛孔都搓开了,脑子也清明:“那屋里的人呢!”
小燕儿附耳道:“五更天的时候我醒了去看,没人了。桌上留一个小银锭子。”
路金喆抚胸嗟叹,指着靠街的方向道:“今晚把这扇窗户给我钉死了!”
“要不要跟大公子说一声?”
“不用!雁过无痕,拿不出什么凭证,告到官府也没辙,白惹他生气罢了。”
路金喆翻身下床,想起什么,颠三倒四的找,衣服,被子,褥子,枕头底下:“燕儿,我那本小人书呢?”
小燕儿实在想不明白一本小人书怎么这么招她惦记,放下盆和她一起找,但奇怪的是,主仆俩瞪着眼睛逡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楞是没找到。
“落在杂室了!”一贯替她收拾零碎的小燕儿拍着脑门,记起来了。
可是杂室里被主仆两翻个底朝天,也遍寻不着。
“坏了,坏了,这才是真的坏了!”路金喆呢喃不止,心里那不好的预感越发真实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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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没去,在小楼上囫囵吃的,中饭家里不聚齐,也都是各用各人的。所以路金喆大半天都没出屋,把精神头全放到扎凤冠模子上头,后晌太太派来个小丫头,问她脾胃如何了,又说本府刘通判家里喜得孙儿,明儿就是第八天,太太要领着两位姑娘去“送汤米”。[注②]
送汤米也叫下汤米,是浣州旧俗,大凡女子生育,第五或第八天,娘家人带着米、面、鸡蛋等物什前往慰问,到现在已经发展到四邻皆送,算是一个重要社交场合了。
金喆对此并无置喙,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跟着刘氏参加各种宴席,是刘氏明面上“跟我嫡亲女儿一样的”女儿,活跃在浣州一众贵胄女眷的茶余饭后里。
尤其是这两年,路家更多由路金麒掌门,铺子越开越多,刘氏参加这些宴请的次数也频繁起来。
打发了小丫头,路金喆继续鏖战,终于晚饭时牌把凤冠模子做好,装在一个锦盒里,提着往太太那里去。
第9章
今儿是去下汤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