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张口结舌,正想要打退堂鼓,却听原本慈眉善目的隆大人冷下了声音:“小丫头,圣旨违抗不得,赶紧接旨罢。另有一则,这件事极为紧要,若有一星半点儿差池,何止累及父母,就连九族也诛得!”
路金喆咽了咽嗓子,心说他们姓裴的怎么动不动就要诛人九族,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跪下接旨。
……
路金喆从隆德海这里接了口谕,得了皇帝陛下吩咐她的任务,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半晌,她大着胆子,问道:“隆大人,我想问问,上回同我一起进宫觐见的薛氏,她现如今可好?”
倒是个有情义的孩子,隆德海看了她一眼,“路姑娘,往后再遇见圣驾前随扈的人,若无深交,切不可胡乱打听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过,她很好。”
路金喆知道自己这是愈矩了,忙欠了欠身,不安的心稍定,知道阿蛮无碍,这也算近日里难得一见的好事。
临出门时,隆德海不免又耳提面命一回:“今日我来这一趟,回头不论谁问起,你都可以说是太常寺衣冠署拿你为薛姑娘做的凤冠登记造册,切不可多提一句别的,可知晓?”
路金喆忙点头:“省得。我定是做的漂漂亮亮的,这辈子光耀门楣我是不可能了,但累及宗族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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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亥时三刻,路金喆才惺忪着眼睛坐马车回家。
柜上有人找的事情瞒不过家里人,面对父母兄姊切切相问,她都按着隆德海教的说辞回禀,本来想着要搪塞好久,没想到他们一听是因为送那金冠给衣冠署登记,便都了然点头,不再疑虑。
路老爹咂摸了嘴巴:“薛姑娘进宫了,我近日四处听人说是薛州牧使了个法子将自家千金小姐送进宫里,倒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刘氏在旁,听了抚胸长叹:“薛大人到底是官身,姑娘送进宫,上玉牒当娘娘,光宗耀祖,跟选御女可不一样!只是可怜渝州王家,两个孩子原本已经议了婚嫁的……”
连一贯心无杂念的路金蝶都眉头轻蹙,低声询问金喆,阿蛮无碍罢?
路金喆没想到如今浣州城里的流言已经演变到了这地步,张口结舌想解释,又发觉事情已经到了百口莫辩的情景,只得呐呐的点头,道无碍。
路金麒在书房里四下乱转,脚下的地砖都叫他磨出火星了,在路老爹发怒前,他悍然道:“不行,得把蝶姐儿喆喆两个送到乡下去!这么耗着,难倒要等采选天使下诏书嚒?”
他一语惊醒众人,刘氏忙道:“对对对,得把两个姑娘送出去……但是只她们两个小孩子出去,底下看顾的万一有什么疏漏,酿成大祸可怎生是好?”
全家都看着路老爹,等他拿主意。
半晌,书房里笃笃笃传来拐杖落地的声音,小丫鬟拉起门帘,众人起身。
“祖母……”
老太太往堂中一坐,发下言来:“全家都回山南村,上回麒哥儿不是说等过了八月节,带咱们全家人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逛逛去嚒,正好了,回乡下老宅,关起门来自在。”
“母亲说的正是。”
“全家都回,极好极好。”
……
唯有路金喆心里忐忑不安,不由说道:“祖母,父亲,须得宽限我几日,阿蛮的凤冠尚未做好,那宫里的……太常寺衣冠署肯定要拿我是问!”
路老爹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你那也是皇差,耽误不得。罢了,麒哥儿先打发几个小厮将老宅整饬修葺,等金喆那冠做好了,咱们全家即动身!”
如此这般,便商议定了,至于路金喆往后日记如何夜以继日的忙碌在银笙记小工坊,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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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路金喆终于提心吊胆完成了敬德皇帝交代下的差事,将那要人命的物件囫囵个打出来了,虽然不是惟妙惟肖,但七八分像还是有的。
将此物交给隆德海的时候,她还惊惶不安地追问:“隆大人,这万一事发了,不会真诛我九族罢?”
她虽不知道“事”是什么事,但那么多画本子也不是全然白看的,夜里辗转之际,也猜想过诸多可能。
隆德海打量着这个年岁尚且不足及笄的小丫头,宽和的笑了:“姑娘不必担心,您只要保证三缄其口,便不会祸及族人。这玩意儿啊,”他捧着这木匣子,道:“只是预备着罢了,兴许,且用不上呢!”
他这话里有话,依着路金喆的脑子,全然参不透的,她呐呐的点头,送走了隆德海。
初一那天下了大雨,不好动身,等过两日天气转好,路老爹便急不可耐地带着全家,前往城外山南村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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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州城外三十里,坐落着山南、浔北等几个大村落。村村之间,山路迂回,若没有向导,外人很难从层层山林中走出去,也很难进来。
一行马车蜿蜿蜒蜒,路老爹在前头叮嘱:“你们坐好,切勿冒头,这有山匪哩!”
路金喆微微挑开车帘一丝缝儿,四周层峦叠嶂的山峰仿佛将城里的喧嚣与惊慌尽数遮挡,天高云阔,牧童在田间吹笛闲走,远处村郭渐渐升起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