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云胡一喜
时间:2022-03-09 08:58:08

沈珂祈顺势将沈歌钦交给梧桐,轻攥紧手:“看着点路。”
沈歌钦站都没站稳:“你呢?没事吧?”她上下打量他,确认他没受伤,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廖锦绪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有他爹给他撑腰,到处惹是生非。
沈珂祈不动声色地藏起右手,方才打廖锦绪,没有任何技巧,使得蛮力,掌骨有些错位了。
“没事。”沈珂祈回答她。
“廖锦绪在哪?我找他去。”
沈珂祈一把拦下她,余光瞥向杵在身后的石豆:“石豆告诉你的。”
石豆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出声。
“廖锦绪来找你做什么?”沈歌钦反揪住他的衣袖。
诗宴上,廖锦绪就针对他,诗宴结束后,还追到府上,一定是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
沈歌钦轻蹙着眉:“沈珂祈。”
沈珂祈低头,将衣袖从她的手里抽回来,一眼瞧见她手上的纱条,一大块的渍迹。
“你手上的纱条怎么了?”
沈歌钦轻蜷起手,一笔带过:“没什么,蹭到灰了。”
梧桐震惊,蹭到灰?纱条被血染红了那么一大片哎!
“小姐,你的纱条被血染成这样,都是……”梧桐急得说出口,被沈歌钦喝止。
血?纱条上的渍迹是血。
沈珂祈面色紧张,立刻抓起她的手,语气忽变:“怎么回事?”
沈歌钦欲抽回手,奈何他攥得太紧,她根本抽不出来。
看她不说,沈珂祈转头问梧桐:“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沈珂祈看向沈歌钦,“是因为乐漪?”
方才她去见了乐漪,那一定和乐漪有关。
“不是,是我不小心。”
“你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沈珂祈急了,“诗宴上你……”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不说了。
为了他,她才会出此下策,割伤自己的手,只是为了给他传达红色的讯息。
石豆和梧桐被公子的语气吓到不敢吱声。
公子阴晴不定,府上的人都挺怕他的。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良久,他才说了这一句。
他说得很轻,她却听清楚了。
“沈珂祈。”她轻喊着他的名字。
“你现在的处境,不比她们好。”沈珂祈突然开口。
明明关心她,仍忍不住戳她的心窝子。
她们,樊之莲和乐漪,再不济,也和沈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呢?连沈歌钦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你心里应该清楚。”沈珂祈松开她的手,不忍去看她眸中的熠熠。
沈歌钦垂眸,目光不由落到他腰间的平安扣上,轻声道:“我心里很清楚。”
外人眼中,她是沈府远亲,看似风光,其实,她不过是个假冒的。
当年她能留在沈府,也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不让她乱说话罢了,她心里都清楚,她与沈府,没有牵绊。
远处马蹄哒哒,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前。
赶马车的人利索下马,将踩脚的马凳放下,随行的江家随从恭敬道:“沈老爷,沈府到了。”
话音刚落,沈邑掀开绸帘,从马车下来。
沈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前的沈歌钦与沈珂祈,敛了敛目光,朝江家随从拱手:“烦劳你替我向江老道谢了。”
江家随从:“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沈老爷。”
沈邑看了眼沈歌钦,沉声道:“江老说得话,我会好好考虑。”
“是,沈老爷,待我回去,就去回复老爷,”江家随从弯腰行了礼,“沈老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沈邑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
沈邑拢了拢袖,凝眸盯着前方。
江老留他鉴赏字画就是一个幌子,其实是为了他膝下嫡子的亲事,也是为了他自个儿的江府。
沈邑转身,步上石阶,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回府。”
 
到晚膳的点了,人都没来齐。
乐漪睡得早,也就没有派人去喊她,只让后厨给乐漪备些吃的,等到她想吃了再送过去。
沈邑唤了沈歌钦去书房,沈老夫人让翠纭去叫了,什么事非得在饭点的时候说?
茶凉了,春姨让人给沈老夫人重新上了一杯热茶,沈老夫人习惯在饭前喝口热茶。
“老夫人,您和公子先用膳吧。”春姨道。
老爷他不是没有谱的人,在这个饭点,唤了歌钦小姐去书房,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沈老夫人沉下脸:“翠纭还没回来?”
春姨回答:“是。”
“什么事非得在这个时候说?连顿饭都凑不齐一桌人。”沈老夫人手指轻叩着桌面。
在场的下人噤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我去看看。”
沈珂祈刚站起身,就被沈老夫人唤住:“祈儿。”
“你坐下,”沈老夫人揭开茶盖,热气就扑了上来,“我们先吃饭。”
看沈珂祈没有坐下的意思,沈老夫人又盖上茶盖。
“祈儿,你自小聪明,该是明白的,”沈老夫人唇抿成一条线,“你父亲在诗宴结束后,就叫她去书房,应是给她说了一好人家。”
沈老夫人特意说出来,观察他的表现。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都见过了,难道还看不出他们间的异样?
“你们今日去参加了诗宴,这诗宴顾名思义,是以诗会友,实则,是各府结姻亲,”沈老夫人盯着沈珂祈的背影,面色一沉:“祈儿,你是沈府唯一的嫡子,你做任何事前,都要将沈府放在第一位才是。”
沈珂祈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什么。
“祈儿,你该是最清楚的,你父亲为了守住沈府,付出了多少,”顿了顿,又说到,“她住在沈府多年,若到了出阁那一天,沈府定不会薄待她,虽说她没入沈府族谱,但她的待遇不比沈府小姐少。”
沈珂祈手指微曲,内心挣扎许久,终是没迈出步子。
 
书房门外,梧桐听见动静,立刻起身去迎。
“小姐,老爷和你说什么了?”梧桐歪着头,注意到小姐神情不对,“小姐,怎么了?”
沈歌钦轻扯了扯嘴角:“我要和江怿尘见一面。”
“江怿尘?”梧桐轻喃,忽地反应过来:“江家嫡公子江怿尘?”
梧桐笑着:“小姐,老爷这是给小姐选夫婿啊,”说着,梧桐拉住沈歌钦的手,“小姐要许人家了。”
虽说小姐不是沈老爷的女儿,但沈老爷心里还是想着小姐的,为小姐说得人家还是在虞城有名的江家。
“小姐,你怎么不开心啊?”梧桐敛起笑容,“小姐不喜欢江家公子吗?”
沈歌钦轻摇头。
她和江怿尘今日才第一次见面,除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其他一无所知。
“小姐,老爷绝对不会害小姐的,他是江家嫡公子,身世样貌都在虞城的男儿中排得上名,若小姐与江家公子成了,那小姐就是江家嫡长媳了。”
梧桐越想越替小姐开心,她给小姐攒得嫁妆,终于能用上了。
“……小姐,你去年就及笄了,也该是结一段良缘了。”梧桐已经在想着给小姐置办嫁妆了。
沈歌钦有些失神:“我……今年才及笄啊。”
闻声,梧桐摇头:“小姐,你忘了,你去年就及笄了,老爷还专门给小姐办了及笄宴,小姐还收到了很多及笄礼物呢,说来也巧,小姐你和阿钰小姐的生辰竟在同一天,真是缘分。”
沈歌钦怅然,不是巧,她过得就是沈府嫡女的生辰。
阿钰生辰收不到的礼物,她代她收了,阿钰过不了的生辰,她代她过了。
她每年过得都不是自己的生辰,她都快忘了,哪日才是她真正的生辰。
 
第14章 第十三颗枣
 
戌时,江怿尘才从书房出来。
父亲一回府,就将他唤去书房,说是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所谓好亲事,需得门当户对,互帮互扶,让众人称羡。
随从紧跟上江怿尘:“公子,老爷和你说什么了啊?是不是答应公子出远门了?”
江怿尘顿住步子,笑得苦涩:“平尧,我们走不了了。”
平尧皱着脸:“老爷不同意?”
为了这趟远门,公子准备了数月,公子自小就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但老爷看管得严,公子从没出过虞城,就连出个江府,老爷都得派人跟着公子,生怕公子出了什么事。
江怿尘动了动喉结,半晌,才开口:“父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啊?”平尧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看向屋门紧闭的书房。
公子一到成亲的年纪,就有不少人上门说媒,但都被老爷委婉拒之,能让老爷认可的人,必定是达官显贵啊。
“公子,老爷给你说得是哪家的姑娘啊?”平尧好奇道。
“沈歌钦。”江怿尘面无表情。
他和她今日才在诗宴上见过一面,一句话都没说上。
“公子,沈小姐哎。”平尧双眼忽地冒光。
沈小姐秀丽端庄,公子仪表堂堂,要是沈小姐和公子真成了,那就是虞城的一对璧人啊!
江怿尘垂眸,轻声道:“她怕是,也和我一样的心境吧。”
“啊?”平尧听不明白。
“算了。”江怿尘轻叹了声气,迈开步子。
没走几步,江怿尘忽地刹停了步子,抬头,凝眸盯着一处。
平尧差点撞上公子,往后稍退了一步:“公子,怎么了?”说着,循着江怿尘的目光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走吧。”江怿尘敛回目光。
平尧也不追问了,忙跟上公子。
江铎一身玄色的衣衫,隐在夜色中,无人瞧见,更不会有人叨扰。
他手握着还剩一半酒的瓷瓶,盯着江怿尘的背影,目光炯炯。
风起,他额前的发须被吹起,轻遮住他的眼帘。
他就知道,在父亲心里,只有江怿尘一个儿子,而他,不过是他一笔不愿提起来的风流债罢了。
江怿尘的妻子,江家的冢妇,自当要费心思挑选。
可惜啊,这门亲事,成不了。
江铎猛灌了一口酒,他绝对不会让这门亲事成了的。
父亲费尽心力替江怿尘铺好路,就为了保他仕途一帆风顺,让他能一生无忧。
江铎凝眸盯着院里的那排指路灯盏,扯了扯嘴角,蓦地将酒瓶往地上一砸,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丝绢,盯了半晌,忽地松开手,丝绢霎时就被风吹走了。
半晌,他想再去寻丝绢,早不知它落到了何处。
 
夜深了,柳家灯火通明。
府里的巡逻下人经过小姐的院子,远远就能听到夫人的大嗓门。
从小姐参加诗宴回来后,闹得就没歇过。
整个虞城,谁不知道夫人脾气火爆,独断专行惯了,主家老爷都压不住她。
老爷劝一句就被夫人怼一句,闹得不可开交。
被赶出屋的下人排排站在院内,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屋里,忽地传出一记瓷片碎地的声音。
紧接着就响起老爷的声音:“金岭花!你不要太过分了!”
“柳修福!你吼我?”柳夫人不可置信,“我这都是为了你柳家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柳老爷背过身,“非得闹得鸡飞狗跳。”
“柳修福,这么多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你管过吗?”说着,柳夫人指向一言不发的柳织盈,“盈盈未来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你除了去巴结你的那些没半点本事的酒友,整些不着道的法子,你还做过什么!”
“你你,”柳老爷结巴,气得拂袖,“我不管了!”丢下这句话,柳修福就离开府了。
柳夫人一屁股坐在红木凳上,气得将衣袖捋上去,他要走,就让他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柳夫人转头,直勾勾盯向柳织盈,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盈盈,你瞧瞧,这就是你那不成事的爹!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啊!”顿了顿,“我只能指望你了啊,盈盈。”
她的女儿要是做了太子妃,那整个虞城,还会有谁看不起她金岭花!看不起他们柳家啊!
柳夫人攥着帕子,手搭在腿上:“盈盈啊,你和太子殿下都去参加诗宴了,你怎么不多和太子殿下说说话啊?太子殿下要是高兴了,没准儿今晚上就来我们柳家用晚膳了。”
她早该料到了,她这女儿不会来事,不主动啊。
全虞城的姑娘家都巴不得和太子殿下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啊。
“早知我就该推了那喜宴,和你一块儿去诗宴。”柳夫人后悔莫及。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为了让她的女儿能成为太子妃!她倒好,不争不抢,难道等着别人把这太子妃的位子抢去吗!
“盈盈,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柳织盈低着头,没有驳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
“盈盈!”柳夫人气得拍桌而起。
“夫人,小姐她……”柳织盈的贴身丫鬟想为小姐说句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小丹,你给我闭嘴!”柳夫人呵斥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木梅,去,掌她的嘴。”
站在柳夫人身侧的木梅,瞟了一眼柳织盈和小丹:“是,夫人。”
小丹怯怯地站在原地,吓得紧闭上眼,静静等着那巴掌落下来。
“母亲。”柳织盈蓦地出声。
木梅一听到小姐开口,瞬间顿住手,松了口气。
“小丹是我的丫鬟,木梅没资格打她。”柳织盈道。
“我和你说太子殿下的事,你一句不应,我让木梅掌小丹的嘴,你就说话了,”柳夫人气得说胡话,“我差点以为我生下的是个哑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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