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云胡一喜
时间:2022-03-09 08:58:08

“母亲,太子也没……”
“胡说!”金岭花再次打断她的话,“太子那是被人蒙骗了!他以后会明白,最适合当他太子妃的人只有你!”
金岭花手攥着柳织盈的肩膀:“盈盈啊,你该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啊,成为太子妃,咱们柳家就……”
“母亲!”柳织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你只想到柳家吗?”柳织盈眸含泪光,“我呢?母亲。”
金岭花轻吐一口气,没回答她的话,转过身,吩咐小丹:“这一段时间,小姐哪儿都不能去,要是有差池,你也没好果子吃,”见小丹没回答,金岭花忽地拔高音调,“听见了吗!”
小丹瑟瑟发抖:“听见了,夫人。”
金岭花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向柳织盈,柔声道:“盈盈,天色也晚了,你早些歇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母亲。”柳织盈轻唤了她一声。
金岭花压住心中的火,努力不冲她发火:“盈盈,”说完,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脸,“你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柳家的小姐,你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柳家,知道吗?”
“歇息吧。”金岭花轻声道,和小丹又嘱咐了几句,才出了屋子。
夫人走后,小丹第一件事是将屋门关上。
“小姐,”小丹瞅了眼小姐的脸,“还疼吗?”
柳织盈站在原地,眸中满是屋内点的光亮。
“小姐,你别不说话啊。”小丹担心小姐。
小姐自小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骄傲,这是小姐第一次忤逆了老爷和夫人。
夜更静了。
小丹守在她的床榻前,睡着了。
柳织盈坐在梳妆镜前,手执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忽地听见窗户那儿有动静。
她心里有种直觉,是他来了。
柳织盈蓦地起身,从屏风上取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走到窗前,手抵着窗棂,推开窗,眼前忽地出现一朵花,她没有被吓到,反而有一种惊喜。
江铎站在窗外,手执着一朵花:“月下美人,给你。”
“月下美人?”柳织盈轻声道,“不过是昙花另一种好听的名字罢了。”
“但我觉得月下美人这个名字更衬你。”江铎定定地盯着她,月光轻洒在她的脸上,美得能让他失了神。
“你父母有为难你吗?”他察觉到她的神色,似有心事。
柳织盈抬眸:“你怎么知道?”
江铎敛回目光,喉结上下一滚:“我能读懂人心。”
他撒谎了,他没那个读懂人心的本事。
他会知道,是因为,他在茶楼的时候,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人,那两个穿着家仆衣服的人,目光只追随着她,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柳家派的人。
她和他相视的时候,那两个家仆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按柳家主母的泼辣性儿,要知道她的女儿和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有私情,她会什么都不做?就算明面上不会有所行动,暗地里也会有动作。
柳家主母好面子,她不会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女儿和他一个庶子的事,这就是她不会将这件事捅出来的原因。
“我想和你赏月。”江铎背抵着窗沿,认真地说。
今晚月色很美,他不想去想别的事,他只想和她好好赏月。
柳织盈弯起唇畔:“好。”
……
周遭很静,静得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小丹猛地惊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怎么睡着了?
“小姐,”小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坐在桌前的柳织盈,“你没睡?”
小丹走近,借着烛光,才瞧见小姐手里攥着的是一朵凋败了的昙花。
“小姐,你这昙花哪儿来的?”府里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但没有昙花啊。
柳织盈凝眸盯着手中的昙花,喃喃:“昙花一现,虽美,但不能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第27章 第二十六颗枣
 
夜深了,雪月楼有人死了。
纵身一跃的身影把一守夜的小厮吓坏了,连滚带爬去找鸨母。
被鸨母身边的小厮拦下,并让人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带下去,免得叨扰了留宿在雪月楼的客人。
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鸨母握紧羽扇,披了一件薄衫赶过来,眼神犀利,将一圈人都扫了一遍,开口:“今夜这事,谁要大嘴巴子说出去了,就不是赏谁一大嘴巴子的事儿了。”
话落,鸨母身旁的小厮会意,立即从身侧摸出一柄小巧的刀。
一瞧见刀,所有人噤声,免得惹祸上身。
鸨母跟在小厮后头,来到雪月楼门前,瞧见地上的那一抹身影,嫌弃地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她怕看久了,夜里噩梦缠身。
从雪月楼的顶楼跳下来,不死倒奇怪了。
“不守本分,死了都没地去,”说完,转身看向凑热闹的姑娘,正好给她们立立威,“看见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死了都没法子入土为安,我雪月楼不养闲人,也不葬不知天高地厚寻死的人。”
“以后要死,也另找个地儿去死,别生前死后都赖在我这雪月楼了。”
鸨母定定地盯着姑娘们,看着她们怯怯后退的模样,继续说:“当然了,跟着我,你们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要是命好些呐,让名府的老爷公子瞧上了,指不定还能去大户人家做个妾室,一辈子吃喝不愁。”
说完,鸨母将她们轰散。
该说的都说了,多说无益,人死了也没什么看头了,热闹也凑够了。
此时,打更的更夫途经门口,被地上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鸨母给小厮递眼色,小厮会意,立即上前,给更夫塞了银子,让他闭紧他的嘴巴,还拿出刀在他眼前晃了晃,想活命就闭嘴。
见更夫点头,小厮随即将他轰走。
待更夫走远,小厮折回。
“一个更夫,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鸨母丝毫不慌。
顷刻,鸨母扬了扬下巴,命小厮将这晦气的人拉到城外黄山扔了,再找人将这地打扫干净,别脏了她雪月楼的门前地,不然明天雪月楼还怎么开门迎客啊。
鸨母走了几步,又回头往外瞧了一眼,挥了挥羽扇,不由叹息一声。
在雪月楼这地方待久了,她都分不清她这声叹息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本还想培养她成为雪月楼的第一乐妓呢,毕竟偌大雪月楼就她一人能弹得一手好琵琶,不成想,还没给她挣银子了,就死了,还把晦气留在这儿。
“赶紧的,处理干净。”说完,鸨母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小厮听命,迅速拿来竹席,将死了的人随意一裹,抬走了。
半晌,小厮喊来三两个打杂的丫鬟,让她们将这里弄干净,别耽误雪月楼明天开门做生意。
三个人从后门绕过来,一人拿着扫帚,一人提着一大桶水,还有一人手攥着抹布。
一人将一桶水奋力往地上一浇,另一个拿着扫帚就去扫。
拿着抹布的人站在远处,半天不动。
拿着扫帚的人开口了:“韦彦枝,别想着偷懒,快点,过来帮忙,别想害我们被骂。”
又提来一桶水的人,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韦彦枝,给开口的人使眼色:“雪月楼里就她和韦彦枝最要好了,如今她死了,世上为她哭的人,恐怕就她一个了。”
拿扫帚的人口无遮拦:“人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
“少说点。”
“你看看韦彦枝这个样子,她要难过就去躲着难过,只是别害我们受罚,”她继续说,“她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得死,要是我能不做杂活,我怎么样都行……况且她还会弹琵琶,要是我有这才艺,我早……”
“哎哎,你少说几句吧。”
那人偏说,继续戳韦彦枝的心窝子:“估摸着时辰啊,这会儿她已经躺在荒山野岭了,到时被饿狼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别说了。”劝说的那人声音小,但韦彦枝听见了,她说,少说点,给自己积点口德。
那人哼了一声,将扫帚丢在地上:“我活得这么辛苦,三更半夜还要被一个死人拖累,”说完,看向韦彦枝,语气很冲,“这交给你了,打扫干净,别害我被罚,这样你也算替你那好姐妹皎皎料理她的身后事了。”
说完,转身朝后门走去,边走边放松肩膀,自顾自说:“要死也不死远一点,死了还得连累她半夜起来打扫。”
人都走了,只剩韦彦枝一个人。
周遭安静得很,她却好像听见了一曲琵琶音。
须臾,韦彦枝攥着抹布走到那残剩的血迹前,缓缓蹲下身,用抹布狠狠擦拭着,抹布都被不平的地勾出丝了,仍是擦不干净地上的血迹。
她越用力地用抹布擦着地,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们约好了的,要一起离开这令人作呕的雪月楼,去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开个小摊,挣点小钱,过自由的日子。
“你说话不算数。”韦彦枝轻喃。
 
翌日,云乌压压卷成一片,要下雨了。
石豆一大早出门给公子采购竹笔,就听见赶早的摊贩间传消息。
虞城都传开了,雪月楼死了一名乐妓。
那名乐妓一袭海棠红的衣衫被鲜血染得鲜红,死了,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断成两截的琵琶。
越传越离谱,有人传,那乐妓的肚子上插着一半截的琵琶,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反正,惨不忍睹。
有人说,抱着断成两截的琵琶会变成恶鬼,满身是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连地府都进不去。
还有人说,入了这一行,收尸的人都嫌她们脏,不愿收尸,到了地府,连阎王爷都嫌脏,不收她们。
说什么的都有。
石豆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立马跑回府,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公子。
石豆急忙跑进院子,急得喊:“公子,公子!”
事出紧急,石豆连门都忘了敲,连礼都忘了行。
沈珂祈作画的手没停,抬眸瞧了一眼大口喘气的石豆:“慌慌张张的,出事了?”
“出,出事了。”石豆狠咽了一口口水。
沈珂祈握着竹笔的手一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雪月楼死人了,”石豆不知从哪里说起,“好像是……皎皎姑娘?”
说起琵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皎皎姑娘。
石豆支支吾吾,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也许有误呢。
石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我这臭嘴,不会说话。”一大清早的,他这不是在咒皎皎姑娘吗?
“公子,这传言传得可能不对,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沈珂祈喊住他,将笔搁在笔架上。
昨儿去雪月楼,他问过,雪月楼里能弹琵琶的人,而且能弹得一手好琵琶的人,只有一个人。
石豆神情悲伤,不由吸了吸鼻子,明明昨天还见过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了?
沉默片刻,沈珂祈朝屋外走去,石豆一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
“公子!”
 
屋里,沈歌钦坐在梳妆镜前。
她思来想去一整晚,还是想替皎皎赎身。
她不是救世主,但她想救一个皎皎。
沈歌钦从木屉里拿出一个大锦袋,这个锦袋里装着她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
梧桐端了一盆水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小姐手中的锦袋,这是小姐这么多年自己攒下的钱财。
梧桐心里不妙,将水盆搁在桌上,小碎步跑过来:“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梧桐,我要去一趟雪月楼。”
“雪月楼?”梧桐疑惑,昨儿不是才去过吗?
“小姐,你还要去雪月楼听曲啊?”梧桐想了想,“那还是找公子一块去吧。”
沈歌钦蓦地拉住梧桐的手:“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说完,沈歌钦将锦袋藏起来,“你留在府里,我一个人去。”
“啊?”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就走了。
沈歌钦迈出屋子,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来她院里的沈珂祈。
梧桐紧跟了出去,一瞧见沈珂祈,忙刹住了步子:“公子。”
沈珂祈横在沈歌钦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急着去哪儿?”沈珂祈眉心微动,一眼就识穿了她的心思。
一大早,慌忙要出门,他就猜到了,她要去雪月楼。
沈歌钦佯装镇定,但微蜷的手出卖了她,她手紧紧抵住藏在她身上的锦袋上,呼吸很重:“我,我去东市。”
沈珂祈看着她,头发凌乱,发髻上连簪花都没戴一个,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眼睑下的黑眼圈深得比他的墨水黑还深。
“稳住气息,别着急,好好编。”沈珂祈语气温柔。
梧桐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公子身上的温柔气息了。
公子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明明以前恨不得和小姐碰不着面的。
沈歌钦手心覆着锦袋在的地方,解释道:“这是我自己攒下的,不是沈府的银子。”
她怕他误会。
他不说话。
沈歌钦深吸口气,实话实话:“其实,我要去雪月楼,替皎皎赎身。”
她想了一晚上,她睡不着,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在皎皎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渴望被救赎。
她很幸运,第一次呼喊,她就遇到了沈珂祈,是他救了她。
皎皎在雪月楼待了这么久,她一定也呼喊了很多次,只是,她没有那么幸运。
沈珂祈沉默着,他就知道,她这么着急,是去替皎皎赎身。
“不用去了,”沈珂祈缓缓开口,“她已经自由了。”
世上再也没有能困住她的地方了。
沈歌钦抬眸,“为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她心里就有答案了,但她还是想多问一句。
“她死了。”沈珂祈声音很轻。
他不能骗她,纸包不住火,她总会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人那儿听见,还不如他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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