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云胡一喜
时间:2022-03-09 08:58:08

“小姐,皎皎姑娘一定能还了愿。”小姐为她祈了福,还了愿,皎皎姑娘一定能知道的。
“但愿吧。”沈歌钦手攥着三支香,向天一拜,随后将三支香丢进焚香炉。
“小姐,我们回去吧。”梧桐说道。
夜里的风微凉,小姐的烧才退,要是吹了冷风再有些不舒服可怎么好啊。
沈歌钦看向大撞钟,左边点着一盏灯,右边点了一排烛火,听人说,那是思念凝聚成鬼火,让逝去的人能回来还了愿,安心离开。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歌钦回过神,循声去瞧,一抹身着海棠色的女子,怀抱着一琵琶穿过人群走到焚香炉前。
寺院里的灯盏皆落地,橘黄光晕皆洒在人的衣衫上。
她戴着一帷帽,遮了光晕,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
但她穿着一袭海棠色的衣衫,抱着一把琵琶,让她不由想到了一个人,皎皎。
周遭有人识得她,她夜夜抱着一把新的琵琶来,足足来了七日了。
沈歌钦听着别人谈论,就见她将一把新琵琶毫不犹豫地丢进焚香炉中。
身旁的人摇头啧啧道:“看看,她又把琵琶丢进去了。”
沈歌钦定定地盯着她,脚步不由往前挪,她想去瞧瞧帷帽下的那张脸,她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熟悉。
“小姐,”梧桐视线跟随着她,“你要去哪儿啊。”
沈歌钦轻拨开人群,她有话想问她,她为什么会穿着一袭海棠红的衣衫,为什么要将一把新琵琶扔进焚香炉。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
沈歌钦伸出手,指尖就要触到她的衣衫,突然就有几个人挤了过来,将她往后挤。
梧桐眼疾手快地抱住小姐,她要是再慢一点,小姐就摔了。
“小姐,你没事吧,”梧桐紧张地打量沈歌钦,“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事。”沈歌钦站稳后,就寻不到她了,就连挤她的那几个人都找不到了。
“地那么大,那些人挤什么挤啊。”梧桐叉着腰,要不是那些人跑得快,她肯定要好好骂他们一顿,要是小姐为此受伤了怎么办啊。
沈歌钦环顾四周,看着人来人往的人上香,鞠礼,焚物。
方才那些人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靠近她,难道她真的和有皎皎有关系?
此时,寺院中,人们都在焚物拜礼祈福,谁都没注意到寺院别阁的暗巷中有人。
江铎直接拍掉了她的帷帽,用胳膊肘抵住她的脖颈,只要稍用力,她就能咽气。
“韦彦枝,别忘了我要你做的事。”
韦彦枝艰难地开口:“我没忘。”
“我看你是忘了,夜夜来这烧琵琶给你那好姐妹,根本没把我交代的事放在心上,”江铎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我可以救你,也能杀你,千万别忘了,要不是我拉你出沼泽,你怕是已经被雪月楼的人乱棍打死了。”
她怎么可能忘,她失了清白,杀了万柱,要不是被他救了,她现在也死了,尸体可能都被扔去了荒山。
“他问我的名字了。”韦彦枝眉头紧皱,说了进展。
一听这话,江铎手上的力道忽地松下来,满意地笑了一声:“很好,你不仅要让他好奇你的名字,还要让他把心交给你,到时事成了,你就彻底自由了。”
他救下她,为得就是让她靠近江怿尘。
“你们不是兄弟吗?”韦彦枝大口呼吸着空气,但她好奇,他们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其实,她很羡慕,身边的亲人还陪在身边。
在雪月楼,她和皎皎以姐妹相称,她以为,她们能做一辈子的姐妹,没想到,如今阴阳相隔。
江铎紧抿着唇:“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其他的事,少知道为好。”说完,转身朝巷口走去。
“银子。”韦彦枝手覆在脖颈处,开口。
江铎从袖里摸出几锭银子,往地上一丢,难得好心道:“你的好姐妹已经死了,为死人花钱不值当。”
韦彦枝蹲下身,将银子一个个捡起来,低声道:“值不值当,我自己才知道。”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从不信人有轮回转世,今生遇到的人,也许下一世,根本见不到。
 
回府的路上,小姐一句话都没说。
梧桐憋不住了,伸手轻拽了拽小姐的袖子:“小姐。”
沈歌钦顿下脚步,看向梧桐:“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梧桐手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摇头:“梧桐不饿。”
“那是谁的肚子在叫啊,”沈歌钦笑着,“你想要吃什么?”
“小姐吃什么,梧桐就吃什么。”
前头忽地有一摊贩吆喝,沈歌钦循声瞧,就瞧见摊贩就端着一笼屉,熟练地将笼屉倒扣,一整块糕就下来了。
“小姐,你想吃糕点吗?”梧桐问她,“小姐,好像还是枣糕。”
摊铺旁还挂着一小块牌子,做工简单,是用一块木头雕刻出枣子的轮廓,再涂上颜料,犹如逼真的枣子颜色,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枣糕摊子。
梧桐拉着沈歌钦走到卖枣糕的摊子前,摊贩热情招呼:“热乎出笼的枣糕,姑娘要不要来一块?”
梧桐眼里冒着光:“小姐,尝尝?”
沈歌钦点头:“来两块。”
摊贩应声,切下两块枣糕,用油纸包好:“热乎出笼的枣糕,好吃再来!”
梧桐接过两块枣糕,递给小姐一块。
梧桐手捧着枣糕,眼巴巴地看着小姐:“小姐,你尝尝。”
沈歌钦轻咬了一口,软糯松口,枣子的味道很浓。
见小姐咬了一口,梧桐才吞了吞口水,咬下一大口,烫到失语,不停地用手扇风,话都说不清楚了。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梧桐手捧着枣糕:“好吃是好吃,总觉得少了什么,”梧桐咀嚼着,尝出了味,“我还是觉得小姐做的枣糕好吃。”
“小姐做的枣糕是世上最好吃的。”梧桐继续夸道。
“不是我做的好吃,是他院里的枣子香甜。”沈歌钦低头瞧着手中的枣糕,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甜,比我手里的枣糕还甜。”
“你的嘴巴也和抹了蜜似的甜。”说完,沈歌钦手拿着枣糕往前走。
梧桐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抬手抹了抹嘴边的枣糕屑:“小姐,等等我。”
梧桐刚追上小姐,小姐步子忽地刹停了,梧桐整个脸撞向小姐的背,鼻尖撞得生疼。
梧桐往后踉了一步,抬手揉了揉鼻子:“小姐,你怎么突然停了。”梧桐顺着小姐的目光瞧去,那站在不远处的人,不是公子吗?
“小姐,是公子!”梧桐又看见了站在公子身旁的石豆。
沈歌钦手握着用油纸包着的枣糕,站在原地,看着沈珂祈手提着一盏绛纱灯走来,他身着一袭长衫,腰间的平安扣随着他的步子左右轻摆。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糕点:“好吃吗?”
“嗯,好吃,就是前头摊上卖的枣糕,你要吃的话,我再去买……”
沈珂祈直接上手,掰下一小块枣糕,送进嘴里品尝:“不及你做的好吃。”
梧桐和石豆面面相觑,公子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和小姐走得近了,甚至还分吃一块枣糕?
石豆看馋了,也想尝尝枣糕,正要上手,被梧桐一把护住,递去一记眼神,石豆委屈地挠挠耳朵。
沈歌钦垂眸,将枣糕塞到沈珂祈手中:“你要吃,都给你。”
见她要走,沈珂祈拦在她的面前,将手中的绛纱灯给她:“这给你的。”
沈歌钦提着绛纱灯:“你从哪儿弄来的?”
石豆骄傲的神情藏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公子亲手做的。”
沈歌钦抬眸:“你做的?”
“来接你回家,夜太黑了,所以就做盏灯,给你照路,这样你就不用怕黑了。”
巷子太黑,回府的路太远,他希望,这盏灯能伴着她,更希望,他能成为她心中的灯。
长街上的灯很多,不及她手中提着的这一盏灯。
沈歌钦手提着灯,沿着河边的长街走着,沈珂祈手拿着枣糕,与她并排走着。
梧桐和石豆跟在后头。
“你怎么会来?”沈歌钦打破沉默。
“我担心你。”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担心她。
“我去给皎皎祈福还愿了,”沈歌钦主动提起,“我还见到了一个,很像皎皎的人,但我没瞧见她的脸。”
沈珂祈紧紧地听着她说,他知道,这几天,她的心里很难受。
“我知道她不是皎皎,但我心里却盼着她是皎皎。”
沈珂祈伸出手,手心覆住她的手背。
沈歌钦停下步子,低头盯着他的手,她的手指不由微蜷。
“我只希望你开心。”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她一个人,只能在意她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开心点,马上就到你的生辰了。”
沈歌钦惊讶:“你记得,我的生辰?”
“当然。”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
沈歌钦眸中藏不住的欢喜,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她真的很开心,特别是那个人,还是他。
“我送你枣子树吧。”
沈歌钦以为她听错了,一脸诧异:“枣子树?”
听到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一棵枣子树结果的时候,就已经为吃不完发愁了,要是再有一棵枣子树……
“到时你就知道了。”沈珂祈还卖了个关子。
沈歌钦正沉浸在他记得她生辰的喜悦中,就听见一记声音,那是从前面亭子传出来的。
“沈歌钦!”
疾步过来的不正是代家三小姐代翎儿吗?上回诗宴一别,她们也没再碰到面了。
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了。
代翎儿肉眼可见的慌张,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冲到沈歌钦的面前,双手叉着腰。
“你怎么在这儿?”代翎儿发簪上的穗子轻晃,就能知道她现在有多激动了。
“长街又不是你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沈歌钦驳她的话。
代翎儿被噎得反驳不了。
“反正你就不能出现在这儿,”代翎儿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你看见什么了?你是不是故意在这?”
沈歌钦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梧桐挣开石豆的手,上前护在沈歌钦面前。
上回在诗宴,这代家的小姐就故意找小姐的茬,今儿又故意找事,她分明是故意的。
“你一个丫鬟,给我闪开。”代翎儿直接上手。
梧桐被她猛地一拽,脚下不稳,直往河的方向倒,长街的河边,没有护栏,只栽种着各式的绿丛,稍有不慎,就容易栽入河里。
“梧桐!”沈歌钦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她。
代翎儿正想把她们都推下河,谁知沈珂祈突然发力,将她们往回一拉,她直接扑了个空,自个儿站不稳,往河里一栽,溅起不小的水花。
代翎儿身边的婢女巧画一见小姐落水了,急得大喊:“小姐!”
亭柱后面突然有个人,利落一跃,扑进河里,朝代翎儿游去,将她捞了上来。
代翎儿一上来,气得就要扑上来,被人死死抱住。
“好了好了,别闹了。”
等他们上来后,他们才看清将代翎儿救起的人。
“廖锦绪?”沈歌钦看向亭子,方才代翎儿是和他在一起。
“放开我,我要和沈歌钦好好争……”代翎儿仍闹着。
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你再闹,赶明儿你阿爹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代翎儿忽地不闹了,乖乖站好,狠狠剜了沈歌钦一眼。
代翎儿的婢女巧画蹲下身,给小姐的衣服拧水。
“沈歌钦,你害我掉河里,你想杀我啊。”
“你这是自食其果,”沈歌钦呛回去,“恶人先告状。”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代翎儿方才急忙冲过来,还问她看到了什么,现在她明白了,她是怕她看到廖锦绪。
“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我爹立马就会去沈府……”
“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我看到你和……”
“停!不许说。”代翎儿怂了,她和廖锦绪的事,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说,要是让阿爹知道了,阿爹非得打断她的腿。
代翎儿拂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你们都看到了,我也不编谎话了,但是,你们不许告诉别人,如果我阿爹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你们说的。”
“我们不像你们,爱管闲事。”沈珂祈淡淡开口。
廖锦绪整理着代翎儿缠在一块的头发,根本没空搭理他们,要是搁在平时啊,他早忍不了,要上去闹了。
他和代翎儿不吵不相识,他上代家提亲,是早晚的事。
他可不怕让别人知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那父亲会狠狠揍他一顿。
沈珂祈腾出手拉着沈歌钦往前走,他们不用跟他们硬耗在这儿。
石豆扯着梧桐的胳膊,拽着她跟上公子和小姐。
代翎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开口:“沈歌钦,你和江怿尘的亲事,我听我阿爹说了,但我觉得你嫁不进江家,人家江怿尘可是嫡子,和你不相配啊。”
沈歌钦步子一停,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和江家嫡子相不相配,她只在意,她能躲过一次沈府为她找的亲事,还能躲过第二次吗?
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32章 第三十一颗枣
 
翌日,沈老夫人清早散步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屋门半掩。
春姨心里咯噔一声,忙上前察看,一看就是有人进去了,她早上明明将门关好了的。
谁这么胆大,连老夫人的屋子都敢偷偷进来?
沈老夫人拄着玉拐上前,示意春姨先别打草惊蛇,她侧耳仔细听,里头还有人哼着小曲儿呢。
春姨凑近听,人还在老夫人屋里头,还真是明目张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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