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外隐瞒阿钰的死,瞒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王上的第一个孩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王上心中再有怨和疑惑,也该解了。
天地可鉴,他的孩子从没抢过王上孩子的福分。
“什么时候放消息?”沈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这件事快点结束了。
沈珂祈定定地盯着沈邑的脸:“父亲,等这事完美解决了,阿姐的木牌须入沈府的祠堂。”
沈邑点头:“当然,阿钰是我的女儿,她不入沈府的祠堂还能入哪的祠堂啊。”
“为了对外隐瞒阿姐的死,阿姐到现在都没能入沈府的祠堂。”
“你这是在怪我?”沈邑脸一瞬耷下来,“祈儿,当年你太小,很多事都不知道,其中的利弊你也不会懂,我当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沈府,要是我不这么做,沈府还能到今天吗?”
当初,他要是不对外隐瞒阿钰死了的消息,那些对沈府虎视眈眈的人能善罢甘休吗?怕是早闹到王上跟前了。
王上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心痛至极,本就对那些传言半信半疑,说什么他的双生子抢走了王上孩子的福分,要是此时他再对外称他的阿钰死了,那简直就是将沈府交到他们手中,任他们揉捏啊。
他能怎么办?他得为了沈府,为了沈府上下百来条人命考虑啊,他的阿钰因此不能入沈府祠堂,他心里难道不难受吗?但他没有办法。
“祈儿,这事,只许成功,不许败,”沈邑话锋一转,“成了,阿钰就能安心入祠堂了。”可若是败了,王上就会降罪于他们,所以他们不能失败。
半晌,屋门开了。
闻声,沈歌钦忽地从石凳上起身,朝他那去,梧桐识趣地站在原地,不去打扰。
沈歌钦偏头瞧了眼紧闭的屋门,又看向沈珂祈:“没什么事吧。”
方才沈老爷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她在外头都听见了。
“没事了,”沈珂祈看向她,瞧见她头上戴着他送她的簪子,他脸上挂着笑,“真的。”
沈歌钦眉心仍皱着,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抚她。
“我和父亲说了,我阿姐回虞城的这件事了。”他知道瞒不住她,索性说了。
沈歌钦眉心皱得更紧了:“那,沈老爷怎么说。”
“他同意了。”沈珂祈开口。父亲也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只有这件事结束,才能彻底放心。
“回去好好歇息,”沈珂祈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忙会累。”
她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一旦阿钰死了的消息传出去,那必定会掀起风浪。
沈歌钦手指轻蜷:“那,沈老爷唤我过来是因为什么?”
要不是沈珂祈赶到,这时候在沈老爷屋里被训斥的人就是她。
沈珂祈看着她:“没什么。”
“要是没什么,沈老爷就不会喊我过来了。”
沈老爷今早就去了宫里,临近晚上才回府,回来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着急差人来喊她,一定是有什么事。
“是关于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沈歌钦猜测。
沈老爷从宫里回来,这个传言必定和宫里的人有关,回府后又找她,那就是关于她和宫里的人的传言,再者,她和宫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只有太子殿下。
所以,这个传言,是关于她和太子殿下的。
瞧着沈珂祈的脸色,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是关于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对吧。”沈歌钦又问了一次。
沈珂祈:“是别人无中生有。”
“我和太子殿下之间没有什么的。”沈歌钦看向沈珂祈。
谁都可以误会她,但他不能。
“我知道。”沈珂祈轻声道。
沈歌钦轻弯起唇角,只要他信就好了,别人信不信,她不在乎。
夜深了,梧桐又点了艾草,用来驱蚊。
明明快末伏了,但夜里的蚊虫仍是扰人。
沈歌钦垂眸,打卡木盒,里头是一把精致的木梳,这是他送给她的及笄之礼,也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及笄之礼。
“小姐,这木梳和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梧桐走近,手上轻摇着扇,为小姐赶走烦人的蚊虫,,“公子真是有心了。”
虽然她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突然给小姐送礼物,但公子心里是记挂着小姐的,还给小姐送礼物,她就觉得公子真好,对小姐这般上心。
“公子以前总对小姐板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怎么和小姐说,现在啊,公子对小姐是真的好,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了,”梧桐坐到沈歌钦身边,手撑着脑袋盯着她瞧,“我觉得啊,一定是公子发现了小姐的好,所以才对小姐这般好的。”
“梧桐,”沈歌钦将木盒盖上,截断了梧桐的话头,“我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梧桐忽地坐直:“小姐,只要是你吩咐的,别说一件了,十件都行。”
“你找人去查,最近虞城都有什么传言。”
“传言?”梧桐挠头。
虞城那么大,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传言。
“小姐,你要我去查什么样的传言啊。”
沈歌钦抬眸,盯着院里落地的一盏灯,开口:“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是从谁那儿开始传的。”
沈府的后门半掩,有人在门口张望了会儿,摸黑溜了进去,还顺带将后门关上了。
他熟门熟路地晃悠到沈珂祈的院门前,正要推门进去,门就开了。
石豆站在门口,瞧见他,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他们见过面,但猛地这么瞧见他脸上的疤痕,他还是会害怕,毕竟他胆子小。
周冗伸出手拍了拍石豆的肩膀,下手没个轻重,石豆疼得龇牙,被拍打的肩膀一瞬就塌下去了。
“别像见到鬼一样,”周冗嘴角一抿,笑得脸更狰狞了,“我可没死。”
言外之意,他是个大活人。
周冗吸了吸鼻子,瞧见屋里的亮光,径自朝前走,边走边说:“不用你引路了,我识得门。”
石豆在身后压着声音说:“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周冗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瞧见坐在桌前还在提笔摹写的沈珂祈,他啧啧道:“想不到沈府的嫡公子,大晚上是这无聊的癖好,要是我啊,就得拥着美人儿入眠……”
沈珂祈将笔一搁,周冗就噤声了,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虽然沈珂祈力气没他大,打架打不过他,但他就是怵他,他什么都不做,全身就发散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还记得,他朝人射箭时的那种狠戾的眼神,现在想来,他身子都不由抖了抖。
“找我来,什么事?”周冗双手抱臂,看着沈珂祈,“不过,第一次走着进沈府的感觉,真新奇。”
他以前都是翻墙进来,这突然不用翻墙了,还有点不适应。
沈珂祈拿起桌上的纸,走过来,将纸交给他。
周冗拿过来一看,是他亲自绘的地图,连在草丛哪里伏击的地点都标出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沈珂祈,原来他刚才是在绘地图。
“给我这个干什么?去劫财啊。”周冗挑了挑眉,这地图绘得就像标记了财物,要他在哪里行动似的。
“这事我不做啊。”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但也有是原则的,害人劫财的事,他不干。
“没让你去劫财。”沈珂祈开口。
“那这图给我是做什么?”
“我是让你确保这一条路,都不会有人瞧见不该瞧见的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条路上,会有人死,要让这个消息出去,但也不能让人寻到蛛丝马迹。”
“谁死?”周冗抓住了重要字眼。
“我阿姐。”
周冗一点都不惊讶,他知道他阿姐早死了,他消息灵通着呢。
“那你这到底是要人知道,还是不让人知道啊?”周冗手摸了摸下巴。
地图上的这条路虽不是交通要塞,没有那么多来往跨城的商人车队,但跨城省亲的人不在少数。
“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要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知道死了人,但不能让他们见尸。”沈珂祈紧了紧腮帮子。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哪还有尸体,他的阿姐这次真正的死了,才能让这件事彻底的结束。
第40章 第三十九颗枣
偌大的华殿内忽地传出一记瓷杯掷地的声音,候在殿外的侍随被惊得身子一个激灵。
王上坐在正台最上座,冷冷地瞧向跪在殿中的两人:“身为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竟让手下的两营互斗,伤了两营的士气,传出去,不觉脸上无光吗!”
大皇子整个人一抖,忙弯低腰:“父上,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没有管好猛虎营,才让猛虎营不甘被激,与骁羽营的人互相斗起来了。”
“太子,你王兄说得可是事实?”王上看向萧芫煊,他从进殿后,就一言未发。
大皇子匐在地,转头看向萧芫煊,紧了紧腮帮子,脸上露出不明笑意。
心想:萧芫煊,看你怎么和我斗,猛虎营和骁羽营相斗是事实,但下令让骁羽营还击的人是他萧芫煊啊,他的猛虎营只是被迫迎战。
“太子。”王上双手叠放在膝上,看着他,又唤了他一声。
大皇子侧耳听着,他想听听萧芫煊会怎么说。
“父上,两营互斗,儿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萧芫煊开口。
闻言,大皇子扬起嘴角,为免被父上发现,忙收敛起笑意。
“父上,这不是太子的错,”大皇子扮演起一个好长兄的样子,为太子说话,“是我的错,是我这个王兄当得不够格,是我没有管好猛虎营,让猛虎营与骁羽营斗了起来,让父上失望了。”
说完,大皇子弯腰,以脑袋砸地,哐当一声,响彻华殿:“父上,请您责罚儿臣吧。”
“王兄不必过早揽错,要请罚也得说清为何受罚。”萧芫煊挺直脊背。
“太子,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一同向父上请罚,我们管好各自的营,为父上分担。”大皇子垮着脸,说道。
两营相斗,是他想出的主意,也是他故意让人去挑起事端,但他没有先出面,真正下令,放任士兵互斗的人是他,是他萧芫煊!他有什么资格说他?
他就是看不惯他手握骁羽营的重权,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心里不服气。
凭什么他就能当上太子,让父上对他委以重任,就连军营要务,父上也交由给他负责,他要是再不闹点事,怕是他这猛虎营都要被他收入麾下。
他不后悔挑起这事端,只要能让萧芫煊痛一下痒一下,他就觉得值了。
萧芫煊忽地看向大皇子,大皇子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挑起事端的人,是有心为之。”
大皇子心虚:“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骁羽营中混入了猛虎营的人,他从中挑唆,让骁羽营与猛虎营互斗,正巧,王兄就来了。”
大皇子话锋一转,质问:“我就问你,是不是你下的令,所以两营才会斗起来。”
“王兄,我为何会下令?”萧芫煊反问。
大皇子冷哼一声:“你下令还需什么理由吗?你就是怕你的骁羽营比不上我的猛虎营,怕我在父上面前抢了你的风头。”
“王兄,你的猛虎营在东,我的骁羽营在西,若不是王兄对我这边这么在乎,派来内应,王兄怎么会对我的骁羽营如此了若指掌?”
大皇子结巴:“我怎么可能派人去,去你那骁羽营!”
大皇子看向父上:“父上,太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他急了,忙将错推到萧芫煊身上,“明明是你下令,两营才会互斗……我猛虎营不能受此欺负,才不得已还击。”
“难道王兄要我将那混入骁羽营的人带来与你当面对质吗?”萧芫煊盯着他,“入猛虎营的士兵,背上皆烙上猛虎营的标识,此烙印去不了,一看便知。”
“你这是故意诬陷。”大皇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的话可以不信,但我骁羽营的人说也不信吗?”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说话。”大皇子顾不得礼仪,站起身,手指向萧芫煊。
“他们从来不是我的人,他们都是父上的人。”萧芫煊道。
大皇子忽地反应过来,忙跪地解释:“父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心里太急了……整个奕国都是父上的,更别提这一营的士兵了。”
说完,大皇子狠狠剜了萧芫煊一眼:“太子,你这是害我啊。”
“够了。”王上抬手,轻抚着额头。
他要批阅的折子已经很多了,身心都感到疲惫了。
现下,他谁都不能偏袒,他知道,是大皇子萧芫灿妒心在作祟,可他真的不想看到他的儿子再步他和他兄弟的后路。
“你们都先下去,”王上发话,“回去好好反思,这几日,也不用来请安了。”
萧芫灿皱着脸:“父上。”
这事就这么算了?他都向父上禀明了,下令的人是萧芫煊!父上为何还这么偏袒他!他就知道,在父上心里,他永远比不上萧芫煊,无论怎么做,他永远被萧芫煊压一头。
两人并肩走出了华殿,王上身边的侍随向他们行了个礼,随后将华殿的门关上。
大皇子望着紧闭的门,敛起笑意,转身看向萧芫煊:“父上将我们赶出来,合你意了吧?”说着,朝他走来,“别以为父上让你去城外军营,你就觉得你这太子当得稳当了,太子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萧芫煊迎上大皇子的目光:“太子之位好不好坐,王兄应该是感受不到了,”说着,瞧着他的额头,方才殿里那哐当一声,听得人都觉着疼,“王兄,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大皇子舔舐后槽牙:“你等着,萧芫煊。”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萧芫煊就问:“我的传言是王兄你传的吗?”
大皇子忽地刹停步子,悠悠转过身,佯装听不懂,问:“什么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