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云胡一喜
时间:2022-03-09 08:58:08

石豆抿了抿唇:“有!”
沈歌钦嘴角微扬:“什么话?”
“公子让小姐带着这支竹笔去他院里。”
“去公子院里还要带着这支竹笔?”梧桐疑惑,“这支笔不是公子送给小姐了吗?还让小姐带着笔去?”
石豆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公子让我这么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但公子说的话,一定有他的考虑。”
梧桐看了看小姐手中的竹笔,又看了看小姐:“小姐,公子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
沈歌钦握紧手中的竹笔,眉眼里都带着笑意:“那我就去瞧瞧,他卖的关子。”
 
沈歌钦一踏进沈珂祈的院子,就瞧见他站在枣树旁,他的身前还摆着一张长桌。
长桌上摆着砚台,笔架、数十支竹笔,他常用的铺纸都换成了长街上写谜语的红底纸。
他研磨的手一停,抬头瞧见她:“你带竹笔来了吗?”
沈歌钦拿出竹笔轻晃了一下:“带来了。”
“昨儿新年,吃了宴,看了烟花,但我们忘写祝福挂红符了,所以,我们得补上。 ”说着,他将一张红底纸平铺好。
“写祝福挂红符,不是虞城孩童才做的新年事之一吗?”沈歌钦边说边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拿起竹笔,轻沾了沾墨,下笔有力,墨在红底纸上一勾勒,颇有大师画作的意味。
“我写好了,你也写一个,”说着,他将他写好的红底纸拿到一边,又替她重新铺了一张新的红底纸,“写好了,我就将我们写的新年祝福语挂在我院里的枣树上,祈新的一年,万事遂意。”
沈歌钦手握着他给她挑选的竹笔,轻沾了沾墨:“我写得祝福语没你得好,”她微微垂眸,手指轻压平桌上的红底纸,“你可不许嫌弃。”
沈珂祈侧身,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发髻上别的那支木簪,簪头上小而精致的珠子是枣子的形状,与她身后的枣树正相配。
“沈珂祈。”沈歌钦蓦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视线。
他这么温柔地看着她,她都能想象到,日后他成亲了,与他的妻子相依共守的样子,他也会这么温柔地去看他的妻子吧。
她从前总以为,她能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陪着他就足够了,可现在,她变得贪心了。
她想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边,不是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而是以……
沈歌钦忽地回过神,敛回目光,就发现她写了一半的红底纸上多了几点重重的墨点。
“没事,这儿还有纸。”沈珂祈温柔开口道。
沈歌钦忽地揪住从她手中抽走的纸:“没事,能用,”边说边下笔,在墨点上又轻瞄了一遍,一笔勾画成型,“我画得粗糙,你能看出来吗?”
沈珂祈只瞧了一眼,就说了出来:“枣子,你画得是枣子。”
沈珂祈有些讶异:“你认得出来?”
“和你木簪上缀的珠子一样。”沈珂祈开口。
半晌,沈珂祈看见红底纸上的字:“这是,你的祝福语。”
沈歌钦轻应了一声:“是。”
“新年祝福,我想日日都欢喜。”沈歌钦轻抠着手指。
这是她的愿望,她想日日欢喜,日日都可以见到他。
话音刚落,风起,将桌上的红底纸吹跑了。
守在院里的石豆和梧桐一瞧见被吹跑的红底纸,慌了神。
梧桐推搡着石豆:“快去弄下来啊!”那是小姐许的愿,怎么能被风轻易偷走了呢。
石豆看着越吹越远的红底纸,也没法子。
沈歌钦看着被吹走的红底纸,问他:“你说,风带走了我许的愿,会让我愿望成真吗?”
“会,一定会的。”沈珂祈看向她。
她所许的愿,也是他的愿。
 
新年刚过没几天,宫里就出事了——大皇子与五皇子双双被抓进了宫狱。
虞城流言四起,越传越凶。
有说篡位失败,有说刺杀失败,更有甚者说,大皇子与五皇子要踩着奕国的尸体,另起封号。
大皇子与五皇子走了下路,与之有交集的,人人自危,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但人不明白,大皇子和五皇子素日交集不多,怎会一起出事了呢?
宫里,王上大发雷霆。
他怎么都想不到啊,他的两个儿子都犯了这么大的糊涂,如今他们闯出了这么大的祸,闹得虞城人尽皆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要是对他们心软了,那他还如何面对奕国上下的子民!况且他们伤得还是他们自己的兄弟,他钦定的太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叫他如何心软!手背与手心,他哪一块都舍不下啊!
“查,给我查!狠狠查!”王上一把拂开桌上的卷轴,对着站在殿中央的萧芫煊道,“他们二人竟有如此心思,说明这件事绝不是他们一人所做,一定是有人与之为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他们身后,变着法的要掀了这天!”
萧芫煊领命:“是,父上。”
“你大王兄的猛虎营从现在起,由你接管,至于你五王兄,他无职无营,也没什么好由你接管的,”王上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就先将他们好好关一关,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去探视!”
萧芫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是,父上。”
王上将心里的怒气都发完,才想起来安慰萧芫煊:“煊儿,你得伤,没事吧。”
“多谢父上关心,儿臣没事。”
“你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有事,我知道,你最厌手足相残,我早早定下你来当这个太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想免一场腥风血雨,可惜啊,人的野心能做出一切别人想不到的事,你大王兄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这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竟真的谋划夺太子之位的事!”
王上越说越不敢相信:“还有你五王兄,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他那么听话又谦逊的孩子,竟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此狠手!要不是你的贴身侍卫护驾及时,后果真是,不敢想啊。”
“让他们先关着,好好反省他们所犯下的错,”说着,王上看向萧芫煊,“煊儿,你放心,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父上。”萧芫煊揖礼退下。
萧芫煊一出殿,守在殿外的姜威和升余一下就冲上去了。
姜威卸下利剑,仍穿着一身盔甲,在离萧芫煊几步之时,止了步:“殿下。”
升余跑到萧芫煊身边,上下打量萧芫煊:“殿下,你究竟哪里受了伤啊?你知不知道升余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急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伤太子殿下的人竟然是大皇子和五皇子!难不成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合谋?
要不是大皇子和五皇子这个时候被关起来了,他真会不顾他们皇子的身份,给他的太子殿下出气!
“升余。”姜威开了口,示意升余少说点话。
升余会意,偷瞄一眼心事重重的萧芫煊,自觉噤了声。
虽说大皇子和五皇子为争太子之位伤了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还是念着和他们的兄弟之情的,不然,方才王上召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句话就能让王上狠狠处置他们。
“我要出宫一趟。”萧芫煊开口。
升余紧张地问道:“殿下,你要去哪儿啊。”太子殿下就是在宫外遇刺的,他现在一听到太子殿下要出宫,心里就紧张得不行。
“去猛虎营。”萧芫煊道。
姜威轻皱了皱眉头,猛虎营一直是大皇子管得,现下太子殿下要去猛虎营,定是得了王上的吩咐。
升余想劝太子殿下不要去,那猛虎营是大皇子的地盘,太子殿下只身前去,要是遇见了不长眼的家伙拱火,那怎么行?
“太子殿下想去哪就去哪,姜威都陪着太子殿下。”姜威眼神坚定。
一听姜威这么说,升余急到上手去打姜威的盔甲:“死姜威,你不劝太子殿下别去,还拱太子殿下去!你知不知道猛虎营很危险啊,要是猛虎营的人因为大皇子找咱们殿下的麻烦,怎么办啊。”
姜威定定地看着太子殿下:“他们要是敢找太子殿下的麻烦,我姜威绝不会饶了他们,”说完,他看向皱着一张脸的升余,“放心,有我在。再说了,殿下下了决心要做的事,谁也劝不了,这我们都知道。”
听完姜威的话,升余忍不住抬袖抹了抹泪:“我当然知道,殿下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升余看向萧芫煊,“殿下,你一定格外小心,你要是再受了伤……呸呸呸,殿下自有天佑,绝对不会受伤了的。”
萧芫煊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绝不会死,让那些想杀了他的人称心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出自:《史记*商君列传》其本意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第52章 第五十一颗枣
 
这两日,王上心烦意乱,特此下令,不召开朝议。
大家都心知肚明,王上这般皆是因为大皇子和五皇子,现下与大皇子和五皇子有来往的人正担惊受怕呢,生怕这把火就烧到了自个儿身上。
朝中好友也因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惹祸上身,都默契拒邀。
沈邑也就落得清闲呆在府上,修剪花草。
沈老夫人穿过廊桥,径直走到沈邑跟前,看他还有心事摆弄这花草,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下人都在场,她的怒火也不好撒到明面上来。
“沈邑。”沈老夫人心里压着火,轻唤一声。
闻声,沈邑转过身,将银剪往桌上一搁,行礼:“母亲。”
“明明是新年,长街却冷清得不行,”沈老夫人抛出话,静静地看向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邑垂眸:“母亲如此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何事。”
沈老夫人紧抿着唇,递给春姨一记眼神,春姨立即会意,将周边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一见下人都离开了,沈老夫人憋不住了:“你现在还有心情摆弄这花花草草啊!”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低头不语。
见他不说话,沈老夫人更气了,直接拂去桌上的水瓮,水瓮往地上一砸,瓮里的水洒了一地。
“母亲。”沈邑喊道。他不是心疼他的水瓮,他是怕母亲气坏了身子。
“母亲,您先坐,您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沈邑伸手去搀扶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怄气,一把拂开他。
“你让我注意自己的身子?”沈老夫人看向沈邑,“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我心里急啊,我哪还能顾上我自己的身子!我得为我们沈府谋好路才是啊。”
春姨忙上前,抚着沈老夫人的后背,给老夫人顺气。
“母亲,您别生气了。”
沈老夫人手紧握着玉拐,嘴唇都在抖:“我能不生气吗?你看看,虞城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出事,整个虞城闹得那是人心惶惶啊,”
说着,沈老夫人抬头看着沈邑:“和大皇子还有五皇子有来往的人,都心惊胆战地过日子,要是王上一下令彻查,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牵连吗?你知道我们沈府……”
说到这,沈老夫人倏地一停,示意春姨去院口守着。
春姨应声退下。
院里忽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半晌,沈老夫人说道:“你和大皇子来往那么密切,除了大皇子那边,还有没有人知道?”
“母亲,您放心,我和大皇子之间来往,皆很隐秘,除了我和大皇子二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听他这么说,沈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现下虞城,就看谁先自乱阵脚了,只要他们稳住了,兴许,能度过这一劫。
“那,大皇子那边呢?”沈老夫人忽地想起,紧张地问道,“别人是不知道,但你和大皇子见面,大皇子知道啊,要是大皇子供出了你,那该怎么办呐。”
沈邑紧抿着唇,母亲所说的,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母亲,您无需过多担心,我与大皇子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没有第三人在场,大皇子若真说出了我,到时我绝不松口,没有证人证明我与大皇子见面,那大皇子就是故意诬陷于我。”沈邑安慰沈老夫人。
“这行吗?”沈老夫人还是担心,“大皇子虽做错了事,但他还是王上的孩子,到时王上为保大皇子,而将过错都推到了你身上该如何是好啊。”
沈邑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听这话,沈老夫人整个人都瘫软在椅上,手攥成拳轻捶着胸口,带着哭腔道:“这可怎么办呐。”
沈邑红了眼,蓦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母亲,是儿不孝,当沈府主家这么多年,不仅没能让沈府更辉煌,反而还害得母亲这么操心。”
沈老夫人紧闭着眼:“邑儿啊,不怪你。”
“母亲,”沈邑拉住沈老夫人的手,“若是沈府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到时,我再好好向母亲赔罪,向沈府的列祖列宗赔罪……”
院墙外,沈珂祈手轻攥成拳。
他本是来找父亲议事,谁料到……先前他还只是怀疑父亲和大皇子之间有牵扯,现在,他亲耳听到了。
石豆双手捂紧嘴巴,生怕自己惊讶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老爷怎么会和大皇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沈珂祈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了。
 
夜里,沈珂祈的书房门虚掩,一道身影蓦地闪了进来,直冲向火盆子。
“冻死我了,”周冗蹲在火盆子前,一边搓手一边哈气,“这夜里的风啊,吹得我脸上生疼,我脸上的疤痕都要裂了。”
沈珂祈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周冗缩着脖子,侧头:“沈珂祈,你身为沈府嫡公子,肯定是不知道挨冻挨饿的滋味,但你好歹也关心一下我这个可怜人啊,我这刚进来,身上寒气都还没散,你总得等我烤热些,再吩咐我吧。”
半晌,周冗都没等到沈珂祈说话,急到转身,就看到沈珂祈端坐在桌前,冷冷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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