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神爱心口坠坠的疼,暗恼他明知故问,瞪着人不说话。
齐邯轻叹了声,微微俯低了身子哄道:“好了,别气了。”
厅中诸人见此情形,心头虽划过一抹怪异,然想起他入内时那一声呵斥,左侧下首一着赭色团梅纹长裙的少女哼了声:“兄长,你可算是知道她没规矩了,不许祖母出来不说,今日这事祖母专程请了几位长辈过来说理,郡主半点都不在意,还当堂吵起来了。”
齐邯忽的直起身子,朝下首靠坐在红木椅上的少女看去,深沉阴鸷的眼神甫一落到实处,那少女便是一阵瑟缩。
他脾气不怎么好,对底下几个妹妹也一贯是无视的态度,在钱帛方面却没短过她们。因此几人虽打心眼里惧他,又觉着兄长待自己实则还不错。
毕竟哪家的兄长但凡入了仕,都不怎么跟妹妹说话了,只不过她们的格外冷漠些。
齐丹春被他这般看得怔了一瞬,强打起精神道:“兄长……”
“齐丹春。”齐邯冷硬如冰棱的声音响起,入宫所穿的紫袍建冠尚未褪下,为他平添几分威严,“我刚才那句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还是说,万姬一直就是这么教你没规没矩的?”
“于公,她是郡主,你不过一白身;于私,她是你长嫂。郡主在这儿说话,何曾有过你插嘴的份了?”
齐丹春一下子白了脸,萧神爱亦是侧首看他,这才知道他进来时说的没规矩的人不是她,是齐丹春。
齐邯却未停下,仍是冷着脸问:“你一介小辈,有什么资格来品评郡主?竟是这般大言不惭!”
齐丹春揪着腰间宫绦,咬了咬唇道:“我……”
“郡主不让太夫人出来的谣言,你也敢传。”趁着今日众人都在,齐邯便打算说清楚这件事,“太夫人腿脚不便,人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不愿听劝。郡主也是为了太夫人的身子骨着想,才强硬了些,不肯叫太夫人乱来。”
他抬目一一扫过厅堂中坐着的诸人,沉声问道:“邯私以为郡主孝顺至极,诸位长辈以为如何?”
众人静默一瞬,讪讪道:“是孝顺,是孝顺……”
齐邯又看了眼齐丹春,眸中戾色一闪而过:“还不下去?”
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身上煞气本就重,这会儿没有刻意收敛,齐丹春被他瞥上一眼便觉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由侍女搀扶着逃离了厅堂。
厅中寂静一瞬,齐邯方才抽空问道:“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叫几位长辈齐齐登门?也不提前交代一声,好给长辈们备些茶点。”
经了刚才齐丹春一事,众人逐渐摸清他的态度,对视一眼后,不想贸然接话,只拿眼瞅着萧神爱,希望她能先将话头给提起来。
萧神爱瞥过厅中众人,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婢女身上,淡声道:“三叔母跟这丫头勾结起来偷我库房中的东西,其中几样还是御赐的。”
临近年关,又正好赶上难得的晴天。下午送走卢萦珠几人后,她打开装自个嫁妆的库房,想要领着人将里头的东西清点晾晒一番。
就是这么随意一翻,却发现不见了些东西。
着人紧急清点了一下午,最后清出来少了两千多贯钱,还有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本来这些小东西不见了,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偏有几样书房的摆件是御赐之物,专程登记在册,才会发现得这般及时。
出了这样的问题,首先被盘问的便是负责库房的人。
挨个查了许久,终于查出是一个偶尔进库房洒扫的婢女所动。据她交代,那些偷出来的东西都给了三房的林氏,由林氏出去典当了,再给她一些分成。
萧神爱当即大怒,带着人去林氏院子里对峙,林氏自是不断否认。那婢女见林氏将事儿都往自己头上推,也顾不得许多,同她攀咬起来。
抄捡过后,确实在林氏屋里寻出了还未来得及去典当的东西。林氏还待嘴硬,说这是自个的东西,萧神爱给她看了上头官造的印记,这才撑不住认下。
萧神爱自是要报官,将林氏扭送到衙门去,太夫人风闻此事,急忙派人去将住在附近的几位族老请来,想要拦住她这一举动。
两边僵持不下,几位族老不想将家丑外扬,萧神爱也不肯让步,故而在厅堂中闹了起来。
齐邯扫了眼底下那婢女,似乎是随着萧神爱从宫中出来的,他一手搭在萧神爱的靠背上,淡声道:“这样大的事,咱们府中不好私自处决,便送去衙门处理吧。”
眼见着他就要唤侍从去押人,最先发话的老者重咳一声,拧着眉头怒道:“五郎,郡主年纪轻不知道,你怎的也跟着胡来?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她偷盗虽犯了七出之罪,却给你祖父守过孝,是不可能被休弃的。只要她将东西都凑齐了还给郡主就行,非要闹得沸沸扬扬,叫京中众人都议论咱们齐家么?”
“叔公这话说的,叔母是长辈,我岂敢越过叔父要休弃她。”齐邯转动了番拇指上套着的墨玉韘,声音低沉,“祸事出自侯府,我尚且不介意外人如何说,长辈们怕什么?”
另一梳凌云髻的妇人怒道:“你!”她搁下茶盏,凝声道,“若非你母亲不在,我非得找她好好理论理论,你就这般罔顾亲情伦理?”
夜色愈发的浓郁,烛火一点一点向下燃着,熔化后又在烛台上聚了一滩蜡油。
萧神爱回眸望去,瞧清烛火映照下一张铁青的面容。
她略带寒意的目光看向说话的妇人,嗤嗤而笑:“此事外人知道了,只会说咱们府中不曾徇私枉法,最公正不过。否则哪一日传到外面去,还要以为齐氏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伺候太夫人的丫鬟中有机灵的,曾对她说过,太夫人从公中昧下的钱财,没少给这些族人们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