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邯唇角含笑,淡声说:“进宫觐见圣人,看到这边热闹就顺带过来了,不知元二郎君在此处作甚?”
元正轩抬眸时,正好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枝桠在风中轻晃,在那人脸上落下几道明暗交错的痕迹。心头突地一跳,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
元正轩心里清楚,面前这人不是寻常同他争抢的长安贵公子,而是刚从沙场上下来的武将,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流淌的煞气。
可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谁先露怯谁就败了下风。
勉强整理好心绪,他轻声说:“许久没见过表妹,刚才席上又发生了些事,特意过来寻她说说话。”随后又拱手道,“此次安西大捷,平凉侯居功甚大,我还未来得及给平凉侯道一声贺。”
齐邯眉眼舒展,语声浅淡:“谢过元二郎君挂怀,只是齐某驻守安西,这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功劳。”
他没管他的前半句,仿佛刚才只是闲话家常般的一问,对他的答案并不关心。
本来是用来缓和气氛的一句夸赞,却被他不咸不淡的给堵了回来,半点都不留情面,元正轩一时间心里闷得慌,脸色也不大好看:“平凉侯说笑了,听说此事圣人都有嘉奖,岂会没有功劳?”
“实是边关士卒多有辛苦。”齐邯笑了一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转了话头道,“刚才过来时,正好听到赵国公世子说要玩射箭,那边到处寻你呢。”
元正轩深吸了口气。
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齐邯已在沙场上立下不少战功,而他却尚未入仕。
甚至在这种场合,也显得比他游刃有余许多。
握在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元正轩颔首道:“多谢齐侯告知。”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齐邯轻嗤了一声,没料到他这么没用。
收回目光后,他转而看向身侧,眸色逐渐柔和下来,萦绕周身的凛冽之气也尽数散去。
少女仍旧在专心致志的剥板栗,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遮挡住眸子,在眼下覆了一层阴影。
齐邯在一旁坐下,拿过一碟板栗开始剥,修长的手指轻轻用力,随后将栗肉尽数挑出来。不大一会,就将那石青素纹瓷碟给堆满了。
他将那碟栗子肉往旁边推了推,轻声道:“吃这些剥好的,你别自个剥了,当心待会手疼。”
萧神爱盯着面前的栗子肉看了片刻,随后将手中剥到一半的板栗扔下,有些不耐烦地说:“放了这么久,冷都冷了,我不吃了。”声音很浅淡,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这是他到这儿开始,萧神爱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齐邯忍不住笑了一声。
“终于肯理我了?”他偏头笑问她。
见萧神爱抿着唇不答话,脸颊紧紧绷着,他不自觉的放软了语气:“可是生我的气了?”
“谁敢生平凉侯的气啊?”萧神爱斜睨了他一眼,又飞速的转过了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手中白玉杯盏。
齐邯凝着她如瓷的面容,按捺住唇角笑意:“你何时不敢生我的气了?”随后又柔声说,“我错了好不好?栗子肉冷了,那我给你剥核桃?”
他从袖中取出一朵腊梅递过去:“这是我刚才过来时在路上摘的,你瞧瞧好不好看?”
萧神爱没伸手去接,只冷眼看着,顺带轻嗤了一声:“一朵花也妄想收买我?你回京这么些日子都没个消息,怎么今日突然蹦出来找我了?”她上了打量了他一会,“嫌弃我可以直说的。”
阿兄遭贬斥的时候,不少人以为他们这一脉要完了,纷纷避之不及。等后来见父亲还是照常处理政务,与往常无异,才又重新腆着个脸凑了上来。
只这么一瞬间,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最后的最后,她觉得自己构想的很对。
齐邯肯定也是这样的!
“我回京那日下午就来东宫看你了,只是恰好赶上你送合浦王出城。”顿了一会,见她态度略略有所软化,齐邯辩解道:“等到第二日就被圣人派去了咸阳,今日才得以从咸阳回来。是我错了,桐桐,你别生气了。”
今日才回来,听说太液池边在办宴席,便急急忙忙的赶来见她。
萧神爱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去了咸阳的事儿。前些日子她生着闷气,根本就没心思去过问齐邯的事,底下人也没提,她竟是什么都不知晓。
“你还好意思提呢。”萧神爱呆滞了一会,又开始气鼓鼓的,“我阿耶都说,你就待了一小会就走了。”
他都没等她回来就跑了!半点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齐邯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眸,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他那日在东宫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太子才从百忙之中抽空见他,而后便说宫门快要落钥,让他先回去。
他不敢得罪未来岳父,只得说:“桐桐,我那日来得晚,出宫后本想沿着朱雀大街去寻你,却没见着人。”
萧神爱怔了一下:“哦,我去买了点东西,从别的路走了。”
说话间,齐邯已经剥了几个山核桃,并将里头的肉剔出来,摆在了她面前的玛瑙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