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他只以为盐碱地里长出个好瓜,怪稀奇的。
可现在想到这个苏归雁在卷纸里稳健的见识,颇有他姐夫韬光隐晦,临危不乱之风。这心内也是更加赏识。
若是依着他的意思,此等英才当重用才行,户部最近下去了不少人,若是可以,他愿意替这小公子引荐,让他去户部历练。
不过当他将这意思含蓄透漏出来时,韩临风亲自给李大人写了信。
大概的意思是归雁年幼,只因为一时文章出彩,得了大人与陛下错爱。他历练不够,若是骤然升到高位,只怕他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若是小舅子得了陛下垂爱,意欲引他入仕,希望李大人帮衬,最好能让他入翰林院为吏,从低微做起,跟着饱读诗书的翰林们一同修习,慢慢提升自己。
这信写得很谦虚。而且所求的不是“官”,而是无品无阶管理文书的“吏”。
很显然,世子知道如今朝堂储君未立,党羽纷争,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子能把握好分寸的。
他希望李大人帮忙,让小舅子进入能避开朝堂风雨的翰林院,专心从事编撰文书诗词的事务。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这位世子走后门求的不是“高走”,而是“低流”。不过在李大人看来,若是让苏公子为吏,那就实在太可惜了!他既然知道了韩临风的意思,自然会尽心安排。
这届童试的头名入殿前,陛下亲眼看了苏归雁的文章,也是龙心大悦,觉得如此年少,却能务实田务,实在是国之栋梁。
就在他询问主考李大人,这少年是不是该破格入仕时,李归田大人投桃报李,便按照世子的恳求,向陛下面呈,如今翰林院正在编撰大魏典史,正缺可用之人,不知能否将这英才拨入翰林编修典籍?
陛下现在不用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主持公道,看李大人顺眼得很,这类小事自然也尽随了大人之意。
于是陛下召见苏归雁,温和询问了些试卷考题后,见这少年算是个沉稳谦和之辈,便钦点翰林,从正七品编修。
至于他是不是北镇王府小舅子的事情,倒也没那么重要,一个七品摆弄文墨的闲官,赏也就赏了。
这对于一个童试初过的少年来说,当真算是破格录用了。虽然编修是个清闲差事,主管的也是诗词歌赋,典籍编撰。
但这是正经的七品官位,对于他这样的少年来说,前途不可限量。
像苏家这种没有根基之人,入仕为官若无人牵引,不免会犯下错处。要知道,人情交际都是学问,有时候比书本的典故难多了。
可是苏归雁如今算是李归田正经的门生,一入翰林便有李大人指引,也算是顺风顺水,少了许多的波折。
就像韩临风所言,翰林院虽然也有从政的翰林,绝大部分都是一心扑在书本立考据的书虫清流,跟那些朝中根基深厚的世家也没什么交集。
这样的环境,相对单纯些。
落云对于韩临风为弟弟的设想周到很是感激。弟弟如今领了俸禄,总算可以自立,她这个如母长姐,也能松缓一口气了。
韩临风虽然不是苏归雁的兄长,却比亲兄长还要体贴周到。
不过听到苏落云说谢谢,韩临风却不甚满意:“为何跟我这般见外。再说了,我还担心归雁恨我阻他前程呢,他若能明白我的这番安排,我便欣慰了。”
落云坐在他的书桌边,正挽着衣袖子给他研墨,听他这么说,便笑道:“他虽然年纪小,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他这么小的年岁若入了要害官场,岂不是要被虎狼吃得肉渣都不剩?而且那翰林院里有许多他仰慕已久的大儒,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虽然操心小舅子的前程,但韩临风自己却秉承着上工如上坟一般的态度,正大光明地请了病假。毕竟在被洪水困了几天几夜,娇养如世子自然得精心调养一番才可回工部。
这段时间来,他都带着落云在京郊静养,吃着老崔的大锅菜倒是补了身体空虚。
今日闲来无事,他提出要给落云画一幅画像。
这次去彦县,他跟她分开这么长时间,经常无以慰藉。以后再有公干,若是能画一幅小像在身边,便能一解相思。
落云起初不愿,可拗不过他,只能在书房的雕花高背椅子上,手持团扇摆了个规矩姿势,任着他画。
韩临风嫌弃看得不仔细,干脆挪了个桌子挨着她画。
落云虽然看不见,可总觉得他离得自己似乎太近,也不知道是自己脸上的哪个痦子看不清,非要这么挨着画。
待他的长指突然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脸颊,落云无奈道:“不是说画像吗?摸脸作甚?”
韩临风将她的嘴角挑了挑:“脸上都没有笑,是要我画个大苦瓜带在身边?”
落云噗嗤一笑:“你挨得这么近,怪不自在的,要如何笑得出?”
韩临风看着小苦瓜笑开了,却忍不住俯身亲吻上了她的樱唇。
落云坐在椅子上来不及躲,只能任着他亲吻。她也不清楚,自己跟这男人如今为何会亲密如斯。
起初她只是敬着他,知道了他另一张隐藏的面目时,便加了畏惧。如今他与她成婚已经两月有余,朝夕相处中,又添了说不出的诡异亲昵。
虽则他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可是自从彦县历劫归来后,两个人先前的冷战也自动消融,变得似乎更加亲密。
最起码两个人现在睡觉时,是盖一张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