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晚上休息得好,白日的调香差事也做得得心应手。只是每次调香时,店铺里的老冯如同腐肉上的苍蝇,怎么都轰撵不走。
落云知道,这老冯一定是得了父亲的吩咐,想要从自己手里弄来调香的秘方子。她也不必扮作冷脸撵人,只借口铺子里闷热,让丫鬟脱了她的外衫,只穿薄衫调香。
这下,老冯不好找借口转入调香房里了,只能等着大姑娘拿出成品。
等一小坛香膏调出,老冯带着几个调香师傅围着小瓷坛辨色嗅闻,研究了一番后,虽然猜出了几样香料,还是不确定大姑娘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梨香与花香融合得这般巧妙。
毕竟蒸制香料的不同手法会大大影响其味道,这法子有时候隔着窗纸,就是捅不破。
等苏鸿蒙听了老冯的回禀,气得将玉嘴水烟袋往珐琅痰盂上狠狠敲了几下:“这么多的鬼心眼!到底像谁?”
早亡的胡氏可不敢这么藏私?当初她调配的五个香料方子都是一五一十地誊抄给了他。怎么这个死丫头眼瞎之后,倒像又开了几处鬼心眼?
丁氏在一旁伺候着老爷茶水,柔声宽慰:“我看落云现在将钱银看得甚重,你先前说年底再给她分红利,可她等不及了,总是派田妈妈来要银子。也是,管事看过她的院子,需要修缮的地方太多。可是彩笺要出嫁,老爷你官场最近的应酬也多,家里都是用钱的地方。前些日子,我跟她说一时周转不开,暂时拿不出修屋的钱,让她等等。可她似乎不高兴了,又要疑心我故意刻薄她……要不,老爷再多分些利给她?”
第12章
苏鸿蒙已经得了新香应付了渔阳公主那边,放心许多,自觉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哄着新晋小祖宗。
他因为大女儿藏心眼,正在气头上,听了丁氏的建议冷笑道:“就是给狗吃包子,还能换得摇摇尾巴。她就是个白眼狼!就知道跟我摆心眼!不给!她自己要的破宅子,拿她娘留的那点嫁妆钱去贴补吧!”
丁氏绕了半天,以退为进,就是想听苏鸿蒙这么说。于是她听了嘴角含笑,劝慰了苏鸿蒙几句后,便又扯到给女儿选买嫁妆的事宜上去了。
苏鸿蒙不耐这些,叫丁氏自己看着办。他新近当了差,满腔热血都用在了仕途上,对于嫁女儿的事情,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嫁妆体面是给苏家争脸的事情,总不能让陆家看轻了。丁氏办得荣光些,他这位库使大人也面上有光。
不过,他对大女儿的冷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过了几日,渔阳公主从管事的嘴里听说了,这香居然是个双目失明的女子调配,啧啧称奇,便让管事传话,带着苏落云来,顺便帮她赏鉴新得的香料。
这等殊荣,让苏鸿蒙激动一场,一时忘了家里钱银“紧张”,还特意请了位宫里退下的嬷嬷,到甜水巷给苏落云恶补些宫廷礼仪,免得在公主面前失礼。
至于她入驸马府的衣裙头面,也是苏鸿蒙亲自吩咐人去准备。
苏彩笺看得眼热,却不好说些酸话,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几个月就要纳礼,原该是苏家上下团团围转的焦点,怎么姐姐一回来,她倒喧宾夺主了?
丁氏本以为已经打压了继女一头,没想到苏落云竟然不声不响地凭借陆灵秀搭上了公主的贵枝,面上虽然含笑,可是心里却翻了几翻。
该死的丫头,竟然不知道跟陆家小姐避嫌!备不住是后悔了,准备挖彩笺的墙角!
于是夜里时,她少不得在苏鸿蒙耳旁徐徐吹风,想让落云称病,别去驸马府出风头。
可惜苏老爷官瘾正浓,干系到仕途之事,一切都要让步!
苏落云入府那天,苏大爷特意大清早绕来了甜水巷,耳提面命,让落云在公主前多提提他,替他美言几句。
落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觉得父亲有些想多了。
她一个小小的商女去见公主,原本就是贵人一时兴起,并非什么重要的客人,至于父亲想要借此沾边高升,更是有些白日做梦。
苏鸿蒙听了女儿扫兴的话,不觉有些生气:“怎么就点不醒你?没听说过事在人为?平日管我要钱银的伶牙俐齿哪儿去了?见了贵人,可别使性子,嘴给我甜些!可惜可惜,公主为何不让我去,若我能去,绝不浪费这等机会……”
苏落云不爱听苏鸿蒙的唠叨,借口着怕迟到,早早就离了甜水巷。
当苏落云按照管事的吩咐坐马车来到公主府后,因为来得太早,便一直在厢房里等着,看公主茶宴之余能不能想起见她。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苏落云其实不怎么喜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前被漆黑包裹,进入鼻息的气味也透着陌生,脚下每一块砖都不知通往何方。这些汇聚起来,便是让她有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她努力压抑住心中的不适,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到相邻不远的花园里传来妇人们阵阵笑声,大约是公主和宴请的宾客吃酒吃得正欢吧……
香草陪在她旁边,看着大姑娘端坐得笔直的腰杆,小声道:“姑娘是坐乏了?说不定公主已经忘了要见您的事情,要不要我找管事的问一问?”
苏落云摇了摇头。渔阳公主要见她,原也应该是消遣无聊时光而已。她已经坐好了一会打道回府的准备,怎么好唐突地求人去提醒公主贵人多忘事?
就在这时,驸马府的管事却突然来请苏家大姑娘来了。
苏落云在香草的搀扶下,一路顺着青石板的小路来到了后花园的暖阁。
一入暖阁里,嗅觉灵敏的落云差点被扑鼻而来的香气熏得打出喷嚏。
这厅里一定贵人无数,都熏着各色的香,被地龙暖气烘烤,杂糅成冲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