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常来药铺做生意,二人起初也不过是买卖间说了几句。
后来相熟之后,听着彩笺偶尔冒出的诗词,赵武也是心生向往,觉得要不是这女子坎坷,又怎会让他这目不识丁的村夫遇到?
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够到金枝的机会了。就算是落难的金枝,也叫人怜惜。
于是这一来二去后,他竟然提出要娶了彩笺,也算给她腹内孩子一个名分。
彩笺无依无靠,如今再看男子,也不是以前尽是寻找美玉公子的心气了。这个赵武为人实诚,而且颇有生意头脑,如今手里也积攒了不少积蓄,听老板娘说,他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老实男人。
于是她欣然同意,就此嫁给了赵武。二人成婚之后,彩笺生下了个男孩,取名赵康。那赵武也毫不嫌弃,视如己出。
如今彩笺再次身怀六甲。当初听说姐姐做了太子妃时,她自觉惭愧,没好意思露头,毕竟她如今也不在苏家的家谱上,怎么好意思去刮姐姐的油水。
听到姐姐的眼睛已经大好了时,她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后来听进京采买的丈夫说,那个太子妃似乎又眼疾复发,被太子轰撵出宫的时候,彩笺默默哭了一夜。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深深的自责与迟来的忏悔。
她觉得就是自己当初那无心的一推,才让姐姐落下这治不好的病根。明明已经拥有了锦绣前程,却也要惨淡错过。
彩笺现在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少女,想起家姐待她的种种,愧疚之情也是如山洪排泄而来。
结果赵武听到她半夜哭醒,便问了缘由,越听眼睛越大,最后瞪眼道:“我竟然不知你姐姐还是当朝的太子妃!”
彩笺现在都改了姓,不姓苏了,自然也从来没张扬过这些事情。她自觉自己被苏家除名,名声都臭了,何必去招摇,败坏了姐姐的名声?
赵武听完,立刻道:“既然如此,你姐姐落难,你得去看看她呀!”
彩笺低声道:“我也担心着她,只是人都说她得罪了太子,被赶出东宫,只怕……”
赵武带着乡里人的憨实道:“不就是跟太子和离吗?那么大的皇子,还能心眼跟针眼子一般?过不下去了就和离另找呗?堂堂铁面军的领袖,也算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为难跟自己结发的妻子?再说了,她是你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肉,就是危难时彼此帮扶一把。这个时候,你不去宽慰她,她若想不开可如何是好?”
两夫妻商量一番,赵武从自己的药材里选了个大的人参,还有各种药材和山货,一路坐马车赶来京城,一路打听,去青鱼巷子去看望姐姐去了。
苏落云真没想到,在她日子“不好”的时候,这个早就被她遗忘了的异母妹妹,竟然不惧连累,跟着丈夫,带着药材鸡蛋,还有蘑菇干一类土产,一路风尘来看望她了。
虽然碍着自己是假装失明,生怕露出马脚,落云并没有亲自去见妹妹和妹夫。
可是来者是客,她让香草备下了几匹精美的布料,还有二百两银子作为回礼,算是给彩笺孩子的补礼了。
不过香草说那赵武只收了一匹布料子,说这是姨母给孩子的心意,他当收下,回去给孩子做衣服穿。
可是那银子他却坚决不收,只说自己带着老婆是来探亲的,又不是乞讨,没有拿银子回去的道理。
再说大姨子如今也是大着肚子从宫里出来独过,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可不能这么败着给人。
如此拉扯一番后,银子最后还是没有收。彩笺也只当姐姐心伤不愿见人,只叮咛香草照顾好姐姐,有事情可以去找他们夫妻帮忙后,便回去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情分能否留存,就在于有没有一份真诚善意。
落云那日隔着窗户,偷偷看了看久久不见的妹妹。
她虽然没有以前的锦衣华服,可是面颊红润,眼里有光,应该是过得很好。那个赵武看起来也是个利落实诚之人。
妹妹彩笺虽然蠢笨,但是这命还算不错,人生半途遇到个好人。
这个出身不高的妹夫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为人大气明事理,颇有些江湖义气,也是让落云暗暗点头。
最起码有个心思淳朴的丈夫影响,彩笺以后也不会再行差走错,犯下糊涂事来。
今日彩笺不避嫌地大着肚子来看望自己,说明她当初留存给妹妹的那份善念,也没有被辜负。
当宫变风波之后,苏落云被太子亲自迎回了东宫。对外也只说是夫妻间闹别扭,太子妃出宫散心去了。
一场东宫婚变居然是逗大家玩?
苏鸿蒙不由得叫苦连天,直觉得自己可真是被闪着老腰了!
等他再去宫里递送拜帖时,苏落云让人送出来的,却是他上次拒见,给苏落云的书信。
在他当初冷言冷语之后,苏落云只亲自续写了一行字——“父女缘浅,不如不见”。
至于缠绕苏鸿蒙的官司,也并没有因为太子妃的归位而烟消云散。
那官府里好似有人打过招呼一般,县丞居然紧绷着脸,一点也不顾及未来国丈的面子。
最后苏鸿蒙因为侵占他人钱财,意图贿赂官员,阻碍新帝的均田新政,被杖责四十,打得是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