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彩笺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脸埋在软垫子里哽咽:“娘,爹爹原先不是跟您说好了,不叫姐姐回来吗?”
丁氏耐心梳拢着她的发鬓道:“你不也听到了,那胡家的小爷回来要见外甥女。你爹爹也是怕莽汉来闹,大约过些日子,就将你姐姐送回老家了。”
苏彩揉着眼睛坐起来:“我也不是不愿姐姐回府,可……陆公子他……”
丁佩让丫鬟都去了外屋后,才正色道:“这么沉不住气,没有半点像我!当初我们苏家对陆家有恩,两家又甚是交好。两府的老人定下的娃娃亲,指明要陆誓娶苏家的女儿。陆家绝对不会要个瞎子当未来主母,陆誓他心里也是门儿清。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最好,心里若惦记也无妨。苏落云的脾气你还不知?清高孤傲得很,只怕因为婚事已经恨死了陆誓。你只要机灵小意些,笼络住夫君的心思,就不必担心一个瞎女乱了你的宅院!”
听了母亲的话,苏彩笺心里稍微安定些,便拽了被子盖身,小声嘟囔:“我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气了,她若能想开,回去其实也无妨……”
说着,她打了个呵欠,翻身径自睡去了。
可是丁氏看着酣睡的女儿,觉得她实在是没心眼,忍不住眉头微微皱起。
只皱了一会,她便连忙照了照铜镜,生怕额间的浅纹加深。丁佩一边往脸上敷着鹅油雪蛤的软膏子,一边望着苏落云的院子若有所思:“她现在的脾气这么好,是真的想开了?”
第二天,丁氏趁着跟苏鸿蒙出门宴客的时候,稍微提了提,只说了那陆誓前些日子又闹,要不然就等彩笺成婚后,让落云也抬入陆家得了。
苏鸿蒙听了却一瞪眼:“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低着陆家一头,可如今我可也是领了榷易院差事的,与陆家老爷日后差不多要平起平坐,我何必巴结着他,连送两个女儿去陆家?”
二女同嫁,又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同僚知道,岂不要私里笑话他?
苏鸿蒙虽然是凭陆家的关系才谋了这差事,但是他自觉自己能力出众,人情世故比陆家老爷圆滑得多,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堂堂大魏的官老爷,将两个女儿一股脑塞到陆家算哪门子好事?
丁佩并不意外苏鸿蒙这么说,只是继续面露难色道:“可京城就那么大,我也不能拘着落云不出门。他俩原本就有些旧情,若是以后生出什么私情来,我们苏家的名声……”
苏鸿蒙听了一惊,觉得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他立刻说道:“等落云见完了胡雪松那条疯狗,我自会让她再回老家。”
丁佩又象征性地心疼了继女两句,便微笑不再言语。
苏落云耍弄的这点小心机怎么能糊弄住她?若当真安分了便无事,不然的话,这么一个盲女,她还能拿捏不住?
第5章
就在老宅祭祖之后,年味刚过,苏家的主子们便要踏上回京的路途了。
苏鸿蒙特意选买了许多当地特产,还有托人一早就收购来的古玩字画,外加六头当地特有的黑臀香猪,待回去之后赠与同僚。
因为东西太多,又额外雇了条船,塞得满满当当。当众人来到船坞的时候,那船坞里早就停满了等待起航的船舶。
年后的船坞都是这样的光景,天南海北的客商歇了年节,便要奔赴天涯彼端了。
不过苏鸿蒙刚刚下车便听到了船坞传来叽喳熙攘的声音。
苏彩笺从另一辆马车里也探出了头:“怎么回事?难道前面有卖艺唱戏的?怎么那么多人围观?”
有探路的小厮一路小跑过去,又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官兵派人封了船坞头,说是要缉拿协助叛军的同党,正挨个搜船。我们的船也被扣着,一时半会也开不了。”
苏鸿蒙赶紧领人过去看。可不是!那官兵一队队在不同的货船上上下下,也不知在抓捕什么要犯。
就在这时,跟两个弟弟坐在同一马车的苏归雁回头看去,却不见姐姐落云的马车。
他命小厮骑马回去找,才知苏落云的马车半路颠松了车轮,那车夫得修一阵子才能过来。
苏大爷怕耽误行程,顾不得理会迟到的大女儿,让小厮去问询艘船的统领,能否给京城榷易院的库使苏大人通融一下,让苏家的船先检查,也好早些起航。
可惜这库使大人的名头虽然来之不易,在那些守兵统领看来,却是个芝麻大的屁官,压根不理小厮的那话茬。
还没等苏大人发出新年第一次官威,那丁氏已经很有眼色地吩咐小厮揣上几包银子再去问询。
这先检查后检查,就是个插队通融的问题。他们来得太晚,前面早就等了不少人,若是按顺序排在那些货船的后面,恐怕就要在船坞头过夜了。
果然黄白之物天下畅通,几包银子递过去,那统领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看小厮递过来了路牌文书,开口道:“既然是京城的大人要回京述职,自然耽误不得,来人,先去检查苏府的两条船!”
因为那后雇来的船上还有苏鸿蒙重金买来的古玩字画,这些都是金贵东西,所以两个管事的也跟着上了船,看着他们粗手粗脚,看得心慌,连忙按着丁氏的吩咐一边给兵卒们递送些小银锭,一边恳请官爷们轻拿轻放。
那些兵卒得了好处,再搜时,乐得马马马虎虎走个过场。
于是苏家凭借财大气粗,终于可以在排队人群的怒骂抱怨声里,早早起航了。
那统领还小声知会了苏家人,要走就快些,不然一会再寻不到人,很有可能要戒严整个河道,谁的船也不能放行了。苏鸿蒙一听,这岂不要耽误了他入官署报道的时辰,立刻等不及开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