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宁儿前日就送出城了,待城里诸事都料理定了,我会差人将她送来。”
听到冯宁的状况后,江小蛮终是有了反应,她浅淡得应了声,继而垂眸作出颇为疲累的模样,开口轻轻说了句:“好冷,我想一个人去歇一歇。”
盏茶的功夫,殿中狼藉尽撤,可她似是有意对峙着,连一片衣角都不愿让人触碰。
城中究竟还有些乱象待人收拾,提耶只好留下两个心腹的侍从陪着,让她只管安心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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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末时分,龟兹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仿戈壁奇石样的椭圆浴池里,江小蛮仍是穿了那一身嫁衣,池水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然冷透。
两个侍女进来了数次,都被她的模样骇住,只敢小心守在外头。
当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那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几乎想要捂上耳朵尖叫,然而手足发颤着,还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提耶在外头脱了甲胄,没有避讳得绕过雕满鸟兽的石屏,快步走向了偎在褐色圆石上的少女。
从今往后,拥有了世俗最高的权利,就绝不会再与她错过。
在看到她连嫁衣都未换去时,他眼中闪过惊诧,想到这段日子来的一些传言,提耶没有说什么,在池岸边俯下身一把就将人捞了出来。
“她……姑姑她…怎样了?”
听着这几个由齿缝间挤出的音节,他抱了人起身,不吝辞色地说了明白:“方才医官已来报过,没有致命伤,服了解药,只是伤了肠胃要悉心调养一段,放心吧。”
话音刚落,胸口处便贴上可湿淋淋的脑袋,颈项也被人环住,耳边传来低泣的一声:“多谢你。”
第62章 .许身1汗王在的时候,怎么没有救下你……
湿衣三层紧紧贴在她身上,不断得有成串的水珠淅沥而下,江小蛮被轻放在厚实的波斯毯上,从头到脚已然被冷水浸得没了知觉,却还是在听到结果时,彻底松懈了下来。
“原来月娘这样恨我……”极浅淡得苦笑了下,心苦放下皆在转瞬,她掩下冰寒眉睫,瞧着红毯上缠绕蔓生的菱形图纹,到底还是开口道,\"是不是悉心医治,方才那毒就不会折损寿数?\"
身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肯定得应了句,深刻面容背着光看不清晰,心里却为她语意间的谨慎和恳求而触动。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褪去了全部的骄纵快意,对人说话,换成了这般惯常的瑟缩姿态。
“许阿公被罚去了驿所,他身子不好,常年要犯酸痛的毛病,那些粗活或许做不长久的……还有姨母宫里有两个姐姐,能不能也遣人去寻一寻……”
静静得听她说着一个又一个的诉求,提耶一面点头,也不去打断她,只是略为出神地凝望着那张清瘦到陌生的小脸。
“你、你是要做统摄诸国的新王了吗?王廷以外,还要去一一征伐吗……”
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了。
不待她说完,提耶轻叹了句,毫不避讳地上前解起那繁复的婚服衣带来。
“入城之前,那些邦国的将领业已投诚了……至于我,犯了这些波罗夷重罪,释尊那儿,早就不容了。”
诸般戒律中,唯杀业最重,不可返也。
而阔延孜汗虽野心勃勃,暴虐无常,可对他的谋划决议也不是全然排斥,特别是下了婚书与江都王后,对河东关内沃土的窥伺之心也略有止息。
其实提耶清楚,自己若是泰然迎娶突厥公主,再慢慢规劝汗王,未必不能成就一代霸主。
可他却还是选了另一条路——手刃了一个对自己并未起杀心的人,那个人还是他的王叔。
今夜这一场乱事,同过去那些不得不为之的拼杀不同,折损的将士虽不过千余,却都是亡于他一念之间。
“我会遣人去寻了妥善安排他们,另外原先菖都来的那些人,除了匠人医工多留两年,旁的若是愿意回去,也听凭他们自己。”
说话间指节翻飞,已经将她最外一件的喜服解完了衣带扣子。他的嗓音天生较常人沉上三分,同部将属官在一处时,便总显得冷厉无欲,瞧着是个不近人情的模样,可若是和声细语地安抚起人来,便能自带了股惑人的柔情,听着实在可靠。
江小蛮也是面色无异,便如从前被侍女伺候着一般,顺从地伸展双手,由着他解下那件式样杂糅了胡汉各处的喜服。
厚重的外衫褪去,里头就只剩了件左衽暗紫纹的中衣。
中衣束腰紧窄,本就不是宽松的式样,浸透了水黏在周身,就将女子绰约身姿尽数勾勒。
说是绰约,却几乎可以在单薄的中衣下瞧见肩胛骨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