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平,抱紧些不妨事。”
腿弯传来灼热的掌力,是道岳怕她松手摔了,便弓低了背,反手勾紧她双腿。
江小蛮见状,知道自己再如此松手,他便不能立直身子好好行路了。
当下她也不再扭捏,红着脸两手攀牢他肩背,甚至也不再撑着头,圆巧的下颌乖顺地压上了僧人的项侧。
就这么穿林跨河地行了二刻多,僧人始终稳步安行,气息平静。
从少女环上他肩背后,他便反复同自己说‘男相女相本是如一’。好像背着的是袋粉稞面,而非是个娇软鲜活的女孩子。
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在江小蛮看不见的地方,他平如秋水的深刻眸光里,总带了些刻意的屏蔽。
背的久了,山路又一颠一晃的,都把江小蛮颠出了困意。她知道自己打小爱吃,也比旁的女子要胖些。想起冯策小时候背她,便总要嫌弃挖苦她两句。
“可是太重了?要不还是我自己下来走一段吧。”此刻,她免不得便有些怕讨了心悦之人的嫌弃。
“无妨,贫僧少时也能背这许多的。”
听出她语调中的困倦,他足下发力,抬了抬胳膊又温声说:“公主若困了,便安心睡会儿罢。”
山路迢迢,秋意遍染,拂开人心底浓稠的旧绪。
觉出他说话间是毫不气喘的,江小蛮也怕在山中耽搁,也就不再乱动了。她偎趴在僧人肩头,下颌一点一点的,竟是真的迷盹起来了。
终于她双手松了劲,圆圆的脑袋一晃,径直贴在了僧人左颊,毛茸茸的带了些松林浆果的气味。
道岳暗念了句佛号,单手拽下老树边的半根粗藤,再轻巧一转甩间,便从少女腋下环住两人,又在他自己肋下打了个死结。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极是轻巧妥帖,遂将人牢牢与自己绑缚在一处。若走那些陡坡险路时,便不怕她脱力掉下去了。
地势渐平,日阳愈盛,有晶透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道岳仰头,透过参天古木看向青空——多年前,母亲被汉兵带走后,他也是这样,背着小妹萨妲在林间亡命。
迎着寂寂山阳,一时间,莽山同多年前的西疆重合。僧人虚空心海,顿觉落入了实处。背上的份量,脚下的大地,让他难得的,生出种再入尘世的真实感。
忽有一阵嘈杂人声传来,远远的一座单孔石桥上,立了三五个人影。
“呀!邬娘子,蜀侯世子,你们瞧!那僧背上背的,可是咱家郡王?”
听得女官韶光的呼声,众甲士齐聚回桥边,执刀披甲的,将背着主上过来的僧人,团团围了起来。
韶光一眼看见了江小蛮腿上可怖的伤处,她心急如焚地拨开众人,上前帮着道岳小心将人解了下来。
“诸位施主,郡王在山上中了兽夹,伤已无大碍,但要速请御医再行诊看。”
许是睡得太沉,江小蛮被放到石桥边上,并没有马上苏醒过来。
在场的多是房文瑞带来的家仆,除了邬月蝉外,并无一人识得道岳。
只听他话音刚落,房文瑞突然淡笑着上前,劈头就是一鞭,直直抽向僧人的面门。
“房家郎君,快快住手!这僧只是救了小蛮。”邬月蝉也是一惊,却也来不及阻止了。
“啪”得一声,道岳假作摔跌,避开了正面头脸。
鞭子最终顺势落在了他左肩,将僧袍劈的稀烂。
房文瑞虽是纨绔,却也习过骑射。身手未见得多好,可用这带了倒刺的铁鞭,一鞭子下去,却也几乎能带下整条碎肉去。
道岳只是闷哼一声,左肩顿时血染淋漓。可他并不回应,既不求饶也不奔逃,就像无事发生一般,稳立不动。
“呵呵,是本世子手滑了,来啊,看赏。”
房文瑞本是心中酸恨至极的,见了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儿,以为真个遇见了高僧,倒是息了恶念。
有家仆听命,立刻捧过袋织锦碎银,神色自然地塞进伤者手里。
这样的事,对侯府的奴仆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
一旁邬月蝉见了,不免多看了这房文瑞两眼。今日韶光来报,说及忧心玉真未归之事。她本想去寻冯策,却转头便找了蜀世子同行。
等众人勒缰拔马预备下山之际,邬月蝉特意慢行了一步。
她拦下道岳,带着歉意地扫过他染血的肩头。
“大师救了玉真,月蝉感激不尽。”她着人牵过匹骏马,递过了绳套,舒然一笑,“不过……玉真已经许了人,往后恐怕不便有亲谢的机会了。”
“贫僧省的,多劳施主提点。”
这是道岳第二回 见到邬家次女。前一次还不觉着,这一回近看,但觉此女容艳明丽,尤其是一双眸子,翦瞳秋水般,笑起来顾盼生辉。又兼身段纤丽高挑,用倾城二字也绝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