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诵佛号,他不以为意地拨了拨念珠,阖目淡然:“何敢辱没皇室声誉,郡王慎言。”
隔了小窗的素色纱帐,斑驳柔和的光线就这么泼洒在他的眉峰眼尾,一点点雕纂出那起伏峻绝的轮廓。
“没有没有,她是认真的!”江小蛮摆着手索性在车内站了起来,她更加直白地着急补充,“族妹在杜县有封地千顷,虽不是最富的乡县,造寺建塔绰绰有余了。”
马车驶过城门,路面开始变得颠簸起来。
见道岳依旧阖目,江小蛮稳住身子,继续着自己的游说。话说开了,便越发不再保留什么了。
“她也同寻常的贵女不一样。”她斟酌了下,认真沉思着喃喃道,“相貌虽比不上法师你……可她脾气颇好,人也算有趣,还会自个儿做点心吃呢。”
帘外赶车的那个胡人耳力颇好,已是听得在腹内暗笑,扬了鞭子将马儿赶得飞快。
车内的江小蛮说完了,可面前蒲团上的人始终都再没睁开过眼。
一阵猛烈的颠簸,晃得她差点站不稳身子,僧人却还是不动如山。江小蛮忽然难过极了,可当她看到软垫上的鹫鸟掀了下眼皮,显得温驯困倦,突然便绵绵密密地生出了些炽热的念头——她想要的,从来都是拼尽全力。
这么想着,却是越发放软了声音。
“法师,你若是贪恋……哦不不,坚守佛法,那也无妨。成婚后,过上几年,她也能陪你参悟修行……”
“你过来。”低沉温润的嗓音终于打断了她凌乱的絮言,道岳面色平静,恍若未闻,“车马不稳,过来坐好。”
“法师,你们小乘部众,戒律灵活,也有许多居士在家彻悟的吧。”
额角清凉,道岳伸手将一块伤药敷在了她头上。
他僧袍宽大垂落,这个姿势,让江小蛮有种被环围着的错觉。
心若擂鼓得接了手去按着,可下一瞬,僧人的话,却叫她气息骤散。
“郡王佑妹心切,然江河枯竭,山川倒转,贫僧宏愿不改。”
不是难改,可能,或许……这话如擎天石柱,说得分毫也动摇不得,是斩钉截铁地表态拒绝了。
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像是映刻着苍山翠木,这一刻,却是坚定笃定得几乎没有人气。
江小蛮眉尖弯起,定定地深看他两眼。
“停车!”她忽然无所谓地将伤药朝小几上一抛,起身掀帘,头也不回地留了句,“城内还有些事,我便不同法师入山了。”
车外,阿合奇意味深长地勾唇看着小道士远去的身影,屈膝坐回赶车的位置,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出口却是肃然:
“《武备图》是复国的命脉,此人或许是唯一的路径。浮提耶沙·帕勒塔洪,呵,道岳法师,你是真的被佛法蒙了心吗?”
第5章 .兽夹痛痛痛痛痛=-=
一束热烈秋阳撒入车内,隔着挑起的帘幕,两人对峙着无言。
慢慢的,阿合奇收了那玩世不恭的笑,神色严肃起来。
道岳两指一翻,按停了不断拨捻着的墨黑佛珠,他唇角微扬:“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郡王,犯了凉国皇帝命格的不详人。要说用途,恐怕还不如个校尉散骑有用吧。”
阿合奇古怪地哼笑了声,带了些玩笑恶意地回道:“提耶,阿哥!你难道忘记九年前说过的话了?照我看,那小郡王说的若是真话,便是还俗去娶妻也没什么的。”
见族兄阖眸淡然,阿合奇口不择言刻意说:“或者,再运作些手脚,让那小郡王更信任咱们些……”
“你想做什么。”僧人闻言睁开眼,语意虽淡却十分威严,“毁伤无辜之事,不可。”
又是一声重哼,帘幕刷得一声被甩落:“无辜?别忘了王后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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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后,江小蛮愈发觉得后背腰臀上的擦伤,火辣辣得疼了起来。
她本想着绕路回驿所叫韶光看看伤势,可念头一转,还是转了方向,径自朝皇宫赶去。
虽说贵妃答应过让她自个儿挑夫婿,可今日房文瑞那阴恻的嘴脸,仍然叫她心中不安。
到了宫门口,恰好遇着了内侍监总管—许集。
“许太公,贵妃未出门吧?”对这位服侍了三朝天子的老宦官,江小蛮一贯十分尊敬。
“是是是,今儿本该去驿所看郡王,瑶华宫却是来了位贵客。”
老宦官满面含笑,他是看着江小蛮长大,也是宫中为数不多晓得她身世遭际的。甚至多年前,恶卦昭示之时,景明帝正吸了过量的五石散,随手拎起年幼的江小蛮,差点就推进太液池里,就是许总管冒死拦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