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如同人一样,规矩板正,唯有署名处笔画勾连,流露出一丝情意缠绵,她含笑拿手指抚过字迹,漫不经心地道:“隔三差五就要来上这么一回,我看他是皮又痒了。”
“他原是矜贵人儿。”秦嬷嬷笑道:“只是这么闹着也不好看,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的意思就是想让赵琼出面劝劝。
“知道了。”她收起信,小心放进匣子里,里头除了信纸,还有一串檀木佛珠。
看着佛珠,她心情愈发平和下来,原本打算过去教训赵和一番的,眼下也改了主意,慢条斯理地道:“找个丫头传话过去,就说我说的,‘你现在只会对女人发火了不成?若是个男人,就做个男人样子出来。别一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人吃你这一套!’”
“殿下——”
“去吧去吧,我看他倒是敢发火!”
这对姐弟,没一个省心的。
秦嬷嬷无奈下了车,不敢真这么一字不动地传过去,万一刺激了赵和,真有个什么不测,回头皇上这恩,施给谁去?
只能把赵琼的话婉转了再婉转,从外头透进去。
里头好一会没动静,秦嬷嬷便识趣回去了。
赵琼见她回来,挑眉笑道:“如何?他没话说了吧。”
秦嬷嬷低头笑笑,问道:“殿下回去,可要先回宫里吗?”
“有你回去不就行了。”她归心似切,可不是为了回宫的。
“诸事你跟在我身边都是清楚的,赵和也交给你了,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蜡烛性子,不点他不行,嬷嬷往后多点他几句,他就老实了。”
“奴婢哪敢呐!”
秦嬷嬷这话倒是真心的,古来前朝皇室,凡不死的多数是供起来,为皇室座上宾,这也是为自己后代考虑。
这样的规矩立下了,万一后世子孙难以为继,后朝顾及名声,也不会轻易废此规矩。
“嬷嬷是个明白人,看得出皇上势必要施恩于赵和的。”她整个人半躺在软垫上,臻首娥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秦嬷嬷:“正因为如此,嬷嬷才要对他不客气些。没有对比,有些事就不够明显。”
只有赵和过得够苦,何鞍扶他起来时,他才能真正感激。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道理,秦嬷嬷还是明白的,只是轻易想不到这一层。
赵琼一提,她犹如醍醐灌顶,顿悟开来,福下身,耳畔的米珠耳坠在车帘一晃一晃的光下,显得分外圆润:“多谢殿下指点。”
赵琼抬起手:“嬷嬷真是客气了。对了,长安城里一切可都还好吗?”
她这边的消息,到底不如秦嬷嬷等人。
秦嬷嬷抿着唇笑道:“殿下是想问陈中丞等人吧?自然是一切都好,三月春科取士,入闱的人不少,听说陈家七姑娘也是其中之一。如今崔大人退下了,钱大人升了中书长官,陈中丞也小升一阶,如今已是陈大夫了。”
御史大夫是御史台最高长官,窈娘年纪轻轻能登上这一步,着实让人为她高兴,赵琼也含笑道:“皇恩浩荡,也是她努力。律经最是难读,她素日下的苦工也不少。”
“可不是。陈大夫是皇上钦点的女官,办案又最是铁面无私,如今长安城中贵族女眷,多以陈大夫为榜样。陈家二女入朝,很是掀起了一股追随之风。”
“哦对了,还有庭燎,听说长安城内已是开了第三间分铺了,只怕殿下回去之后,枕的就不是这苏绣软枕,而是金山银山了!”
她笑得开怀:“那就借嬷嬷吉言了。”
要不说圣朝幅员辽阔,从西北到长安,足足走了三个多月。
从春分一路走到夏至,等到了京畿地段,看到来接人的罗维等人时,众人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天热路难行,顶着酷暑赶路,对谁都是一种折磨,纵然坐在车厢里晒不着太阳,还是难受,赵琼焉焉地,正要起身送秦嬷嬷,一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她按着额头蹙眉,恶心欲呕。
秦嬷嬷一迭声地道:“殿下不必起身了,快歇着吧!您的好,奴婢这些日子都记在心里。回宫后,自然也不会忘了殿下恩德。”她转身要下马车,又犹疑着回头问了句:“殿下可要再见见赵和吗?”
她拿团扇遮住脸,闭眼道:“不必了,眼下见面,他未必转的过这个弯,等有时间再说吧!”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罗维等人带着赵和先行回城,留下八个人护送赵琼往万佛寺去。
长誉和长治正在万佛寺阶前清扫,他年纪尚小,性子未定,时不时就要抬头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盛夏时节如同镜子一般澄澈的镜湖,长治摇摇头,对这个小师弟没办法,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扫着阶上的尘土,忽然听到长誉大叫一声:“车!”
他也抬头望去,就见漫天飞土中,有一辆顶着黄旗的马车缓缓驶来。
黄色的旗,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