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脸色一白,原本的笑意消去,颇有些忧心地问:“姐姐可有生气?”
事实上,他原本是想去玢阳,那个父皇为他安排的容身之处,但傅嘉彦却认为,玢阳无兵无势,保命容易,东山再起却是难上加难。要想恢复赵氏昔日荣光,唯有火中取栗,鼓动胡达理与何鞍相斗,才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殿下认为此举过于冒险,骂了我一通。”傅嘉彦耸了耸肩,又喝了口茶,品味着唇齿间的香气,暗暗感叹,这女人如茶,有人是甜,有人是咸,还有一种女人比较跳脱,是辣的,但恰到好处的辣,却容易让人上瘾,“不过殿下还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
“什么?”
“一个让胡达理不得不起兵的理由。”傅嘉彦掏出腰间藏着的纸条递给赵和:“逆帝已经篡位登基,召胡达理这个西北王进长安面圣,重新封爵。”
赵和看着之上娟秀却犀利的字迹,忍不住激动起来:“姐姐的意思是,何鞍想要趁机除去胡达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这位新帝的脾性”傅嘉彦挑了挑眉:“他在长安斩奸除恶,又给百姓分田分地的事迹,都传到西北来了,就冲这份手腕,就可知其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胡家拥兵自重,这次叛军谋逆,毫无驰援我军之意,对着公子您,也是毫无敬意,可见其狼子野心。两虎相遇,必有一伤。关键是,我们现在该站在谁这边。”
“姐姐的意思是?”赵和第一句话,先问的是赵琼。
傅嘉彦压下心底的失望,温声道:“公子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赵和听他问及自己,瑟缩了一下,把身上裹着的大氅往上提了提,遮住半边脸,含含糊糊地道:“我都可以。姐姐说站谁,我就站谁。或者子辰你决定好了。”
又躲回他的蜗牛壳里去了。
傅嘉彦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从小体弱,导致周围人对这位小皇子都是呵护备至,什么都替他想到了,但事事周全的背后,总有弊端。有人会被养得任性骄纵,唯我独尊;也有人会被养得没有主见,唯唯诺诺,这位小皇子就是后者,他太依赖于周围人了。从前是赵琼,如今是傅嘉彦。
“这是关乎国本能否归正的大事,须得公子自己拿主意。”傅嘉彦难得的态度强硬。
赵和舔了舔唇,迟疑着道:“那就——何鞍吧?胡达理心狠手辣,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讲到这里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回鞭笞,到底是吓着这位小皇子了。
“好。”傅嘉彦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赵和有些愣了:“那子辰你的意见呢?”
傅嘉彦看着他,微微一笑,难得正经起来,跪在炕上行了个礼:“公子是主子,您的话属下只有遵守,绝不会有质疑。”宽阔地背伏在赵和眼下,恭敬的臣服姿态唤醒了一位皇子隐藏在血脉里,尚未成熟的独属于男人的野心。
赵和感觉到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一种陌生的心态悄悄地占据了他的心。是了,如今他才是执掌权力之人!强大的权力使他微醺恍惚,再看向这个曾经需要自己仰视的年轻人时,赵和不免多了几分感慨,“起来吧。”
他微笑着道。
帝驾
新帝登基,昭告天下,改国号为黎。
黎者,众也,取自以百姓为重之意,自然又得了一片喝彩。赏官封爵自然也是要的,只是又会带来一些新的问题。跟随何鞍的以武将居多,按军功封爵倒还容易些,但文官多是微职,最高不过州长史,要想撑起一套能够顺利运转的国家机器,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但前朝旧臣,有些因属于前朝奸相一党,乱政贪墨,早已处决了,还有些则忠于前朝,不肯归顺,再剩下的一些,则是在观望,就像前世的股民在判断他这只股到底会跌还是涨,要不要跟进。
何鞍很清楚,攻下长安,初定天下,只是第一步。他现在面临三个最主要的问题,而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互相影响的:
第一,就是西北的胡达理,西北马肥兵壮,会不会归顺新朝还是个问题,这就是一部分人还在观望的原因之一;第二,就是怎么找到真正能办事的人来填补现有的机构空缺,第三,如何收服万佛寺的住持。
他得先收服那位年轻的住持,然后依靠他的威望劝服一些人入朝,同时挥剑直指西北,实现真正的王朝大一统。
“关键就在他身上了。”何鞍站在案前,蘸着朱砂的笔缓缓落下,在万佛寺的地标上画了个圈。
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还有人解佩剑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恭敬地喊声,“卑职罗维,请见陛下!”
“进来。”何鞍抛了笔,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端上备好的黄铜盆,何鞍将手放进去略洗了洗,罗维已然跪候在面前,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罗卿何事回禀?”
罗维闻言,趴伏在地上,羞愧地道:“卑职有负陛下所托,长清宫那位——去了。”
“什么?!”何鞍大惊,他不杀赵仏,本意是想留着他软化前朝旧臣的心,如今赵仏一死,虽说他们大半指望没了,但激愤之下,人难免会有鱼死网破之心,他疾步走到罗维跟前,拎起他的衣领,“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
“按照陛下的吩咐,每日送进去的膳食都仔细验过毒,国公爷身边也拨了人专门服侍,国公爷也不见死志,只是终日念佛诵经。今日也是如此”罗维脸部肌肉一颤,“但午膳才用了没几口,国公爷便抽搐着倒下了,嘴唇大张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太监马上喊了太医,还是没能救回来。卑职已经让人验过那些菜了,都无毒。”
“只吃了几口就倒下了,嘴唇大张……”何鞍喃喃,脑中灵光一闪,“伺候他的可是皇宫里的旧人?”
偌大一座皇宫,譬如朝中机构,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换一遍,因而很多宫女太监,仍旧沿用了下来。
“不是。钱大人担心原来的宫侍们伺候旧主日久,难免会生异心,都是挑的新人过去。”
“马上找一个伺候过赵仏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