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没有察觉一般,犹自执着在“生气”二字上。
“咱们的账,阮阮先算,还是我先算?”
阮雀哪里还同他算什么账,恨不得打他八百回,咬牙切齿道:“王爷说笑了,王爷动不动就是杀人要命,我哪里敢同王爷算账?”
司朝沉了眉眼,修长的手指猛然勒紧缰绳,骏马腾蹄,嘶鸣的声音直入云霄。
他将人紧紧搂入怀里,咬住她的耳垂,恨恨道,“没良心。”
阮雀抬手推开他,道:“多谢王爷今日解围,可若是王爷觉得能就此轻薄我,那王爷是想多了。”
她说着,斜眼往两人之间看了一眼,挣扎着下了马,缓步而行。
在司朝看来,她的脾气发得毫无来由。
从前也咬过耳朵,便说是“轻薄”,也没有现在才提的道理。
他眉头轻拧,只觉得整个人难受得厉害,尤其……
他蓦然垂下头,看着猩红长袍下掩盖着的轮廓,恍然反应过来。
“我……”
一张白皙的脸,红得像是烤了火。
司朝局促到手足无措。
他抬眼,看着前头那抹缓慢行走的身影,忙下马来追,“阮阮,它不是故意长得这样大的,我……”
话到此处,连风都静止了。
司朝噤了声,耳根脖子一片通红,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牢牢杵在原地,看阮雀身影袅娜,拐入另一条宫巷。
他垂头看了眼,咬牙切齿,回到姬府叫备下凉水,在盥洗堂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阮雀拐入一条又窄又长的宫巷,再走几步路,就能到宫门口搭乘马车。
谁知没走两步,斜刺里蹿出一抹人影来,直直跪在她面前,“还请阮姑娘救我!”
阮雀看着她头顶上的金凤衔珠发冠,眼皮微微瑟缩。
“太后娘娘?”
那人抬起脸来,果真是楚香萝。
阮雀皱了眉头,将人扶起来,“太后折煞臣女了。”
未想,楚香萝竟也不起来,在苍灰的天色里,抽噎着道:“普天之下,唯有阮姑娘能救我了。”
阮雀不信什么“唯有”,见她不起身,便提起裙摆,和她对着跪下,“太后是大镧帝母,臣女不敢受此大礼。”
楚香萝红了眼,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怎么样才肯救我?”
见阮雀沉静,她红了眼,道:“到如今,你和廷康和离了,那哀家索性同你说个明白。整个大镧朝,都知道哀家这个太后做得并不安稳,任由楚家拿捏。”
她那双杏眼里流出泪来,折射出浓烈的恨意,“他们叫哀家这个一国太后,折下身段去勾引廷康,哀家便不得不勾引。原以为,只要给他够多的赏赐,够高的官职,顾家就能和楚家抗衡,未想,顾家竟因你和离一事,就此落败了。哀家没了指望,眼见又吃罪了皇弟,阮姑娘,求你帮帮哀家,帮帮哀家!”
阮雀看着她,对上她殷殷切切的目光,回想起方才那个嬷嬷赴死之前,说的“破局挣活路”,大抵就是楚香萝这样的处境。
“阮姑娘,”楚香萝膝行上前,“哀家不要别的,只要一个噱头,只要让他们知道,哀家还有个你,还有充盈国库的可能,他们就不敢贸然对哀家动手。阮姑娘……”
她仰着头,渴求阮雀伸出援手。
那双杏眼里水光盈盈,看起来那样凄切。
阮雀差点被那双眼睛骗了,她敛下眉眼,“太后娘娘先是要个噱头,接下来就会要些银钱,我掏不出银钱,也是个死字。太后娘娘要用我的命,救您自己的命。”
乌云酝酿了一整日,终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打在灰色的巷道上,晕出更深的颜色。
楚香萝止住了泪,站起身来,擦着眼角,道:“你同我去个地方,再做决定。”
阮雀一愣,心头涌上无数不安。
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狭小的巷子里,已然涌入无数宫卫。
楚香萝是有备而来。
阮雀又望了一眼,没见白鲤的身影,心下稍安。这丫头若是机灵些,她或许能在天黑前出宫。
裙摆轻移,楚香萝弃了銮舆,拉着阮雀的手走在宫巷里。
这回她不再卖弄,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处殿宇前面。阮雀抬眼望去,匾额之上大书“锁春殿”三个字。